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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满红大吃一惊：“朝老头死在里面了” 花圆圆心头满是愁绪，喃喃自语道：“完了，我还以为朝青天是生病故意躲着，不想见人。” 水落仙反而镇定自若，似乎早就料到，冷声问道：“他怎么死的” 朝飞雁眼眶一阵红润，苦涩道：“家父为救我，被天星真人暗算，中了不死邪症，临死前，得知千夜湖有无量道人遗留的阵法，可以压制他体内的邪症，便毫不犹豫葬身于此......” 水落仙冷哼一声：“朝老头若是没你这个扯后腿的女儿，也不至于死的如此憋屈。” 花满红对于水落仙讥讽的言辞格外厌恶，坚定地反驳道：“你懂什么，朝老头是老年得子，能不宝贝自己女儿吗无上青莲教就是看中这点，故意设计圈套，等他往里跳，但即使是圈套陷阱，为了救女儿，他依旧会毫不犹豫往里跳。” 花圆圆急切地看着花满红，提醒道：“对，现在我们的女儿也被困在里面，我必须救他。” 朝飞雁一脸为难：“再等等，子时千夜湖会出现天地颠倒，银河倒泻的异象，那时我爹身上的封印最为强劲，可保我们安然经过，本来是想让云前辈用春棺术，帮我把父亲的尸身装岛，现在有人下去，势必会惊醒他尸身，到时以家父变异后的实力，难以有人匹敌。” “……朝丫头，如果等到子时，将你爹引入天翼城，用洗心术控制你爹，说不定能压制不死邪症，不乱发作。”花满红突然想到宇羿给他下的血咒。 云无尽摇了摇头：“不行，洗心术要想控制武艺超群之人必须心智远超过常人，而且极耗寿元和灵炁。宇羿能控制三人，都是拜他修炼过年的‘太平心经’，已是极限了。” 花圆圆焦虑道：“那如何是好” “婆婆妈妈，我来拖住他，你们趁机进城。”水落仙眼神坚毅，这是她第一次有了必胜的决心。 “不行，我与朝飞雁也留下，你一人对付不了朝青天。”云无尽斩钉截铁的拒绝。 水落仙并未理睬他，自己先行一步，跳入湖中，其他人紧随其后…… 千夜湖在子夜时分苏醒。 月光在湖面凝结成液态银砂，倒映着千年未曾偏移的星轨。那些被揉碎的星辰坠入水中，化作发光的蜉蝣群，在芦苇丛间编织流动的星环。雾霭自西岸老柳树下升腾，裹挟着夜合欢的残香，将现实与倒影的边界洇染成朦胧的靛青色。 湖水并非寂静。 当风掠过十二孔石桥的孔隙，水面便泛起细密的震颤音纹。深褐色的睡莲突然绽开，释放出封存整日的星光，惊起栖息在莲叶下的磷火。 这些青碧色的光点沿着某种古老路径游弋，时而聚成螺旋光带，时而散作碎钻般的星屑，在腐烂的独木舟残骸与新生水蕨之间划出光的阵法。 那阵法变换成漩涡，将天色与湖面融合在一起，翻涌不息而上，顷刻间，湖水在天上如银河从落下。 水下三丈处悬浮着城墙的断层。琉璃烧制的飞檐刺破沉积岩层，榫卯结构的藻井被珊瑚虫蛀蚀成蜂窝状，石兽口中衔着的铜铃仍在震荡剑神交锋的声音。 被切割成八个方位的倒悬之城，斗拱间残存的朱砂彩绘。城墙上都是坍圮的碑林，篆文的残碑中央是十二尊人面蛇身的石像围成环形。 建筑群中央的八角塔正在缓慢自转。塔身每块砖石都嵌着铜镜碎片，折射出不同年代的湖面倒影。幽雨剑神水落仙站在断裂的廊桥残骸上，白色衣袂被乱流卷得猎猎作响。她望着十丈外踏在倒悬石柱上的朝青天，指节轻轻叩响腰间裂霜剑。 整座悬空遗城忽然震颤。 三千片青铜瓦当脱离残破屋檐，在长生功催动下化作碧色星河环绕水落仙。每一片瓦当都折射出细密霜纹，那是霜雨九剑第七式「镇寒山」的起手式。 朝青天玄色大氅在罡风中纹丝不动，龙渊剑尚未出鞘，剑鞘上十二条蟠龙已睁开赤红龙眼。 “师兄，五十年了。”水落仙冷冷看着他满脸红鳞的脸，嘴里忍不住讥讽，“当年你我在三千长生岛参悟《万象经》，可曾想过会有今日” 话音未落，龙吟贯空。 七道剑光自朝青天脚下炸开，波涛十二剑首式「沧海横流」卷起滔天气浪。悬浮在空中的宫殿残骸突然加速旋转，每一块碎石都裹挟着龙形剑气，将水落仙的青铜星河撕开缺口。 水落仙脚尖轻点，整座廊桥瞬间凝结成冰晶。裂霜剑划出三道交错月弧，霜雨九剑第五式「冷画屏」冻结了方圆百丈的气流。那些裹挟剑气的碎石突然悬停半空，表面爬满蛛网般的霜纹。 “你的剑还是太吵。“她说话时呵出的白雾凝成冰锥坠落，“波涛十二剑不该是市井杂耍。“ 朝青天大吼一声，龙渊出鞘。剑锋擦过剑鞘的刹那，悬空遗城所有水域同时沸腾。十二条水龙冲破瓦砾冲天而起，每条龙影中都闪烁着万象经的金色符咒。 他挥剑劈开迎面而来的冰锥群，波涛十二剑终极式「苍龙碎玉」将十二条水龙拧成通天剑柱。水落仙的青色身影瞬间被吞没，整片冻结的廊桥区域炸成齑粉。 冰晶尘埃中亮起九点寒星。 水落仙踏着长生功凝成的虚空台阶步步登天，每步落下都绽开霜花阵图。裂霜剑终于完全出鞘，剑鸣声让悬浮的瓦当全部迸裂。霜雨九剑最终式「永夜白」发动时，所有光线突然消失。 绝对的黑暗里，朝青天听见细雪落在龙渊剑上的声响。 他猛地横剑格挡，七百道霜刃在漆黑中同时斩落。龙渊剑鞘上的蟠龙竟被寒气冻裂，剑锋传来的震颤让他虎口迸血。这是五十年来第一次有人能破开他的护体剑气。 “好一个永夜白，此招已胜过自己武功境界！”朝飞雁忍不住赞叹一声。 花圆圆好奇问她：“小妮子也见过水落仙的剑法” 朝飞雁点了点头：“嗯，我爹生前始终想破了她的霜雨九剑，所以对此剑法也是了如指掌，只是越熟悉的剑法越难破……” 朝青天开始催动长生功逆转经脉，瞳孔亮起鎏金光芒。龙渊剑突然重若千钧，波涛九剑配合万象经的「移山」诀，将整座悬空遗城的重量压向剑尖。 双剑相击的瞬间，时空静止。 裂霜剑上的霜纹与龙渊剑的龙鳞同时亮起，三千长生岛的虚影在两人身后浮现。破碎的悬空城开始分解，每一块砖石都映照出他们五十年来在万象经中参悟的剑道轨迹。 当第一缕耀眼光芒刺破永夜，人们看见两位剑神站在重新拼合的遗城之巅。天空的湖水破碎，飘起了星雨，裂霜与龙渊交叉架在对方颈侧，剑锋上同时映出雨滴与残月的光晕。 雨珠砸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声响，水落仙突然想起五十年前那个同样下着冷雨的清晨。 “又把《海轮心经》抄混了” 少年坐在窗边，带着松香的气息笼罩过来，水落仙慌忙合上被朱笔圈得密密麻麻的经卷，回头看向他，他相貌堂堂，生得眉峰如断刃斜飞入鬓，鼻梁似青峰笔直，下颌还留着前日与执法长老争执时留下的血痕。最醒目的是那双眼睛，炯炯有神。 朝青天屈指弹在她发间歪斜的木簪上，顺势将冒着热气的药盅推过来：“执法长老罚你禁食三日，可没说禁药。” “师兄，我不需要你一直护着我。”水落仙看着他下颌的伤口，撇了撇嘴，不满道。 朝青天摸了摸她的头，笑道：“做师兄哪有不护着师妹的，师父太狠了，你只是心善，放了一些炼药人，就把你打成这样。” 水落仙撇了撇嘴：“我可没那么心善，我只是嫌他们又臭又碍事，关在破狱洞，碍了我剑意的修炼。” “好好好，不愧是西岐的羽翎公主。”朝青天大笑道：“不过你哥当初把你交给我，让我带你来三千长生岛修炼，可是下了很大决心，我可不能辜负所托，你得给我好好吃药，还是非要师兄我一勺勺喂你” “别，本公主自己会喝。”水落仙抬碗一口喝掉。 朝青天见她喝完，突然抖开腰间包裹，三十二枚青梅果雨点般砸在水落仙的书桌上，得意道：“嘘，这是我特许给功课全甲等的奖励。” 水落仙咬了一颗，嘴角微微一翘：“师兄，既然你这么闲，不如切磋一下功法，看看你有没有偷懒。” 朝青天也塞了一颗在嘴里，笑道：“好啊，今日让你领教一下我的万象经。” 庭院内树叶被震的簌簌发抖，连连几声巨响…… 世间传闻神秘的三千长生岛收藏天下绝学，但能窥得一二者，皆是骨骼惊奇、灵炁冲天之辈，这种人在清平间为凤毛麟角，加上岛上还有地狱般选拔，能习者更是少之又少。 而朝青天与水落仙便是其中二者。 三千长生岛有三大绝学，九霄驻颜的《长生诀》，五行不灭的《万象经》，以及涅盘血劫的《易髓功》。 《长生诀》诗曰：吞云霞饮星露，枯木逢春化玉骨；逆阴阳锁三魂，笑看红尘九劫枯。此神功可驻颜长生，万木回春，天寿延脉。 然而修炼此功易遭两大劫，其一“噬魂劫”，每百年遭遇“天人五衰”，需吞噬至亲血脉或千年灵物续命，否则神魂溃散。其二“情锁咒”，动情时功法反噬，心脉如遭万蚁啃噬，历代修炼者多成孤煞之命。 而水落仙修炼《长生诀》犯了情锁咒，导致自己神智混乱，三魂分离。 《万象经》诗曰：“熔金锻骨火中莲，覆海移山纳百川；五行轮转化磐石，一念乾坤葬大千。”此神功可元素同化，地脉共鸣，肉身不灭。 但此神功也有缺陷，其一“殇增枷锁”，每次元素化都会积累“混沌殇毒”，超过临界值将导致肉身永久晶化。其二“噬灵反噬”，地脉之力夹杂远古恶念，长期使用可能被夺舍成为“地缚邪傀”。 朝青天便是吸收过多地脉之力，导致恶念与不死邪病同时侵入身体，最后被夺舍，沦为一个丧失神智的邪傀。 另外涅盘血劫的《易髓功》，乃三千长生岛最为邪门的神功，诗曰：“蜕凡胎换孽血，九死还生铸魔心；焚尽八苦证大道，万劫加身我独行。”传说此神功可滴血重生，痛觉转化，吸纳万毒。 另外长生诀与万象经一般只受一劫，但易髓功必受双劫，其一劫“血孽诅咒”，每次重生需献祭万名生灵精血，否则新躯体会逐渐腐烂。另外还有一劫“焚心劫”，过度使用血怒会燃烧记忆，最终沦为只知杀戮的“无魂血魔”。 而练成此功不过三人，一人死了，一人残了，还有一人疯了…… 雨夜，一道闪电从天而落，渡口上转过一道玄色身影，照应着朝青天脖颈后的纹身，那纹身是一座岛，岛上悬着三只眼睛，岛下盘着一条九头蛇。 那是长生岛亲传弟子的印记，名为守岛纹。 此刻他一手抓住水落仙手中的剑，一手抱着浑身伤痕的孕妇。 ——那是他们的师父。 水落仙并未立刻反击，只是冷冷道：“师兄，你当真要走” “师妹，原谅我。”朝青天的眼神暗沉又坚毅，似乎谁也无法阻挡。 以前朝青天握着她的手腕教她如何将雨水凝成剑气，手心含着无尽的温柔和呵护，而此刻他掌心粗糙冷硬的茧子磨得她发疼。 或许是心疼，自己敬爱的师兄背叛自己，自己却无力挽回，无法拯救。 “雨是天地间最柔之物，却也能化作最利的刃。“朝青天低沉的嗓音混着雨声传来，“就像你，总把好心肠藏在冷言冷语里，你不应该呆在这吃人成鬼的岛上。” 雨水顺着他的下颌滑过喉结，在锁骨处的银鳞护甲上溅起细碎水花。这件东海蛟鳞打造的护心甲本该映着青光，此刻却被雨水洗得如同暮色中的海面，暗沉沉压着他宽阔的肩背。当年整个长生岛都说，朝师兄这身筋骨是天生的碧海龙吟体，能入深海三千里，掌门曾抚着他背后那道笔直的龙骨纹赞叹“此子当镇四海邪祟”。 “闭嘴！”水落仙猛地抽回手，剑气却已凝成三道雨刃，钉入崖边古松时竟发出金铁相撞的铮鸣。松针簌簌而落，沾在朝青天鸦青色衣襟上，像撒了一把碧玉棋子，不痛不痒。 清平间有首关于送别名诗，“松针坠入故人襟，似诉幽怀不可寻。此去当乘东海月，寒山夜夜有清音。” 那是水落仙在岛上给他的送别。 “师妹，珍重。” 朝青天微微一笑，抱着孕妇转身跳下悬崖，没入那波涛汹涌的海浪之中。 如今那棵古松只剩半截焦黑树干，自朝青天叛出师门那夜被天雷劈断，至今仍在枯寂崖上突兀地立着，像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 这一别便是四十年。 桃花白龙大会再见之时，两人都已白发苍苍，两人只是沉默望着对方，一言不发，连决斗之时，都是毫无兴致，草草收场，让众人欷歔不已。 因为两人都不愿再见对方，一个心有埋怨，一个心怀愧疚。 朝青天临走时，只留下一句话：“水落仙，你胜不了我，除非有一天我死在你手里。” 这句话好像一根刺，扎在水落仙心上。 她不知是朝青天自己命不久矣，以此激怒自己杀他，还是想用这种方式了结他们之间的恩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