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此生无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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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非的离去令众人都难过了些时日，但好在辛莲已经苏醒，沉寂已久的无极宫终于迎来欢声笑语。 辛莲虽然苏醒，肉身也好全，但灵脉已无，气海崩塌，已然是个普通人。 也没人提什么再为她找一副灵脉。 灵脉是每个人天生的，没办法人造，正如辛若瑜之前灵脉不全，逍遥道人为他翻遍人界，也没有办法解决。 不过无极宫内只有辛若瑜师徒及木三岐师徒这些人，再没人知道她醒了，加上宫外及雪山上结界阵法无数，这里还是很安全的。 修养一段时日后，眼见着辛莲已经能下地行走，辛若瑜知道时候到了。 殿外的花园中传来她们的说话声，辛若瑜勾唇一笑，回眸看向虚得快要和空气融为一体的木三岐。 “阿岐，这么多年，多谢你了。” 谢你多次为我这几个徒儿测算。 谢你以神树为我打造肉身。 谢你将一身修为给了我。 谢你一直……陪着我。 木三岐眼中一热：“阿瑜，只要你不怪我无能……” 不怪我能力低微，无法和你一起改变命运。 辛若瑜走到木三岐身边，如同之前一样，抬手搭上他的肩膀。 “我知道，你一直都在用心帮我。小七命运有异，你算不到也很正常。反而是我和她，害了你们无极宫五代人。” 日光透着窗户飘进来，无数细小的浮尘穿过木三岐，在空中轻轻飘游。 他抬眸看着眼前这张永远年轻的面容，笑了笑。 “无极宫身负守护天下秩序的责任，每一代人都身死无悔，怎么会是你们的错呢” 辛若瑜笑，金色的眼瞳灿若朝阳。 “那么，我们阿岐，也不要自责了哦！” 木三岐微笑点头。 他和辛若瑜相识于少年时期。 那时他还不是无极宫宫主，是个肉嘟嘟的胖小子，被人嘲笑时，有个最好看的红衣少年为他出头，将他护在身后。 自此，两人的命运再也分不开了 他们的相识，是偶然，也是命中注定。 走到今日，一切都将剥开迷障，迎来最终的结局。 殿门被推开，辛若瑜走到辛莲身边，坐下时顺手探了她的手腕。 嗯，魔种尚未成熟，体内气息平静，正是补魂的最佳时机。 西边的苍穹一片霞光。 辛若瑜笑了笑：“去观星台吧，那里视野开阔，能看到最美的晚霞。” 他带着辛莲几个，兰四阙和木三岐走在后方，一群人去了观星台。 观星台是无极宫最高的地方。 宽敞的看台上，众人随意坐着，脚下是高耸的雪山，远处是一望无际的北泽，抬头就是苍穹。 东边的晚霞不断变幻，灿烂的彩光如同仙子的裙摆，泛出涟漪金光。 夕阳渐去，幽紫挂上天空。无数星子闪烁，银河璀璨。 辛若瑜和辛莲坐在台边，双腿悬空。 万籁俱静中，他突然握住辛莲的手，抬眼看她，认真问：“莲莲，你还记得如意吗” 如意。 辛莲有点惊讶：“师尊怎会提起她” 蓦然间，她心间陡然升起几丝不安。 辛若瑜摸了摸她的手指，轻声说：“我听说，你在血狱找小五时，曾对外说自己有一套补魂功法。” 接收到辛莲眼神的姜书瑞立马举手投降：“可不是我说的啊！我早就忘了这回事！” 辛莲当然知道不是姜书瑞说的，师尊聪明非凡，怕是在自己幼时第一次见到如意时，就已经知道她是度曰一族的人。 二十年前，因为自己意外救了温如意，所以她为报答，将记载度曰一族补魂之术的魂书交给了辛莲。 辛莲不觉得这事能瞒得过师尊，她更担心的是，师尊为何突然提起此事。 是……发现自己魂魄不全了 可那么多年，他都一直没提此事，辛莲还以为师尊并不知道。 但他都知道自己的血不一样，岂会连这也没发现 那魔种呢这次不知道师尊和无极宫是怎么救活自己的，魔种被发现了吗 辛莲心中一时飞快思过许多，已确定师尊发现自己魂魄有问题。 “师尊！您——” 辛莲眼眸略微瞪大，辛若瑜已经抬手捂上她的嘴，眼中的笑意全都化为浓烈的悲伤。 观星台上连夜风也没有，只剩辛若瑜的声音，轻柔落在众人的心尖上。 “莲莲，你八岁救了温如意，开始学习补魂之术，后来更是研究多种禁术。可这么多年，你也始终没找到一个为自己补魂的法子，不是吗” 辛莲瞳孔一缩。 师尊……他都知道！ 连自己学了禁术，也知道！ 姜书瑞呆呆抬头，代表众人发问：“补魂师尊，这是什么意思小七魂魄有问题” 辛若瑜微叹：“是啊，莲莲魂魄不全，三魂七魄都有一小半缺失了。” 为什么赤子心不认她 为什么她没办法和任何灵器定下契约 为什么无妄是断剑 为什么她所有的剑都各有破损 为什么所有的剑法，她都不完整使出一套 为什么她一直担心问心劫 为什么执意现在报仇，而不是等待来日 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辛莲是残魂。 灵器不会认残魂为主。 残魂只能握残剑。 辛若瑜的眼眸中，金光微微流转。他十分清晰地看见，眼前人肉身之下，那副残缺的魂魄。 落云台中，九岁的辛莲站在武器库里，没有一样武器选择她。 无论是什么样的剑，她都拔不出来。 小小的辛莲发了狠，想着，既然你们都不选我！那我就自己铸剑！ 她从书中学习，自己摸索着铸剑，失败无数次才迎来了有缺口的无妄。 多少个日夜里，无妄见证她的不甘，陪她一步步走到今天。 即便是重铸剑身，无妄也毅然自断剑刃，只为继续留在她身边。 那些年，他虽然多次闭关压制魔种，但书阁里，那些被藏起来的、画着禁咒或血符的书稿，又岂能瞒过他 他早就知道，自己这个天赋异禀的小弟子，一直都在偷偷学习禁术。 而魂魄残缺的修士，也没办法完整走完一套剑法，也无法渡过问心劫。 辛莲如果执意突破，只有死路一条。 所以她才这么迫不及待报仇。 在龙池宴上，其实她就在一直拼命压制修为，不然她已经问心失败了。 而在天道的雷劫下，她那即将来临的问心劫，也因为失去灵脉而一并消失了。 辛若瑜松开手，辛莲就急忙解释。 “师尊，禁术一事，我可以解释！您听我说，我是研究过，但用的很少，以后也不会用了！我不会成为邪修的！” 辛若瑜挑眉一笑：“我有说过，不让你学禁术吗” 辛莲微愣：“师尊” “傻莲莲！”辛若瑜敲了下她的脑门，笑着道：“禁术之所以被列为禁术，原因颇多，比如其血腥，或是迷人心智、或是改变肉身等等，但最根本的原因，其实是人们掌控不住。” 因为无法掌控，不仅是力量，也包括自己的欲望，所以冠以“禁术”、“邪术”之类的名号。 而一旦有个能掌控的人出现了，就会被视为异类！ 但其实，不管是什么力量，最重要的是掌握它的人，要拿这股力量干什么。 正道修士也好，邪修也好，甚至妖魔也罢，只要不祸及他人，又怎会天地不容，族类同诛 辛若瑜抚了抚辛莲额前的碎发。 “无论是你、小五，还是小安，我根本不在意你们走的什么道，邪修也好，鬼修也罢，只要你们不失初心，道心纯粹，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师尊！”姜书瑞感动得要哭了。 辛若瑜轻声道：“甚至是魔种。” 辛莲：！ 云行舟抬眸，沉沉盯着辛莲。 魔种…… “它蕴含魔族最强大的力量，无论什么办法也灭不掉它。但可惜，它依然有一个致命的缺点——它只能寄宿在人体内。但身体是你的，心也是你的，只要你能控制好，魔种也无法引诱你，明白吗莲莲。” 槐安几人都盯着辛莲，已经猜到了什么。 辛莲呼吸一滞，师尊已经知道自己体内有魔种了…… 她望着辛若瑜的眼睛，这双漂亮的眼睛里，再没有笑意，只是沉重和悲伤。 什么都瞒不过他的，辛莲明白，师尊已经知道自己体内为什么会有魔种了…… 她有些艰涩地点头，心里的不安在辛若瑜的下一句话中达到顶峰。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你的魂魄。度曰一族的补魂术补不了你的魂，禁术也没办法，只有我可以。” 众人：！！！ “师尊！”姜书瑞尖叫，几个人都围过来。 辛莲发现自己动不了了，只能说话。 “师尊，您不能这么做！” 何天衡紧紧抓着辛若瑜的手臂。 “您想要为师妹补魂！不行！一定还有其他办法的！” 辛若瑜转头一笑：“没有别的办法了，因为小七她来自上界，她本是仙身，仙族的魂魄岂是那么好补” “其实我本该在那一天死去，但我还是拼命逃出魔种的控制，以‘念七壬’的样子来到小七身边，这是为什么呢当然是因为，我要用自己的魂魄，来为小七补魂啊！” “不！”辛莲想挣扎，但她没有灵力，根本无法摆脱辛若瑜的控制。 辛若瑜复看向辛莲，抹去她落下的眼泪，温柔含笑：“我这么多年一直在等你，我的使命就是守护你，这就是我该做的。” 何天衡颓废地松开了手，槐安心痛地闭上眼。 小七来自仙界，无极宫之前曾说，师尊也与上界有关。 那么天地间，除了他，真的再没任何法子为小七补魂了。 “师尊！不要！”辛莲惊叫。 辛若瑜低低一笑，垂下头，与辛莲额间相抵。 有什么从他额心流出，缓缓流入辛莲体内。 辛若瑜的身体蒙上一层金光，许多金色的光点从他体内溢出，绕着两人旋转。 神木溃散，肉身再无，只剩下金色的魂魄。 而辛若瑜的魂魄也渐渐变淡，化成金色的光华，从辛莲眉心进入，从上至下，一点点补全她的魂魄。 这力量太温暖柔和，完全让她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辛莲泪如雨下，接住倒下的辛若瑜。 金色的魂魄躺在她怀里，力量依旧不可斩断地进入辛莲体内，而他即将湮灭。 “师尊……你真狠心。” 辛若瑜眼一酸。 比失去更难接受的是第二次失去。 辛莲她们好不容易再见辛若瑜，却迎来了他真正的死亡。 辛若瑜转头看向面色悲痛的几人，诸多愧疚涌上心头。 “我……我不是一个好师尊。多年前，我说过会保护你们，可还是让你们受了这么多苦，就连为你们报仇，也要靠小七，我实在太无能。” “师尊，你胡说什么！”姜书瑞哭喊不已，要不是华彩灯拉着他，他都要扑到辛若瑜身上了。“你就是我们的师尊！不许！不许你这么说自己！” 辛若瑜眼下再次流出一滴血。 “我之前知道你们会受伤害，我试图改变，却无意中造成了更大的伤害。阿岐说，命运不可更改，所以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你们被困多年。如果……如果我再强一点……” 强到天道无法阻拦…… “师尊，”云行舟嗓音微抖，“不要这么说，我从来不觉得那些痛苦是因为您或者小七，如果不曾遇见您，就能平安过一生，那我宁愿去受那些苦。千年，万年，我都愿意。” 华彩灯抱着姜书瑞哭：“师兄说得对！师尊是我们自己选的，这一生快乐太多，苦楚已过，不必再介怀了。” 槐安握了下辛若瑜的手掌。 “如果不是师尊，我早死在路上了，师尊是我的幸运。” “我也是。”何天衡几欲落泪，“师尊是我一眼相中的，我从不后悔。” “不后悔！小五也不后悔！”姜书瑞大哭，“还有小六！他一定也和我们一样。” 辛若瑜一一扫过几人：“和你们在一起，不管是落云台，还是降香小筑，亦或者这五个多月，都是我最开心的时光。” “你们如今已经长大，向来有主见，也不需我担心了。” 他的目光落在何天衡身上，看着他发红的眼眸，心疼无比。 “阿衡，不管你离不离开落云台，都不影响阿舟他们的命运。你不要被心魔困住，飞升得道，才是你该走的路。” 然后他看向辛莲，双手捧着她的脸，擦去那些晶莹的泪意。 “莲莲，学会接受我的离去，也不是一件难事，我相信你可以做到的。” 辛若瑜的手掌从辛莲脸颊上消失，她紧紧抱着人，好像将这辈子所有的眼泪都流出来了。 辛若瑜扬唇，留下最后一个笑容。 “我这一生，最不后悔拜师尊为师，最得意收你们七个为徒。阿舟聪慧、小安直爽、阿衡傲娇，彩灯心善，小五义气，小六天真，小七温柔。就算重来，我也依然会收你们为徒。如此，我辛若瑜，无憾矣！” 辛若瑜的最后一缕魂魄也化为金光进入辛莲体内。 世上再无琢玉尊者辛若瑜。 “师尊——啊——” 辛莲仰天大喊！ 云行舟俯首跪拜，悲戚十分：“弟子云行舟，恭送师尊！” “弟子槐安，恭送师尊！” “弟子何天衡，恭送师尊！” “弟子华彩灯，恭送师尊！” “弟子姜书瑞，恭送师尊！” 兰四阙躬身，默默拜送。 木三岐流出最后一滴泪，却释然地笑了。 那个挂在尊者腰间的小小绿灯落在地上，“砰——”的一声碎开。 木三岐也渐渐化为光点。 他回头，最后拍了下兰四阙的肩膀。 “小阙，无极宫交给你了，为师走了。” “……嗯。”兰四阙重重点头。 “弟子兰四阙，恭送师尊！” 抬眸间，只见后面的一串金光追上了前面那一缕。 辛莲往前扑去，试图爬起来追上，何天衡抱住她，悲音连连。 “小七！让师尊放心走吧！小七！” “师尊——” 金光如同两条长长的丝带，闪烁着飞出了无极宫。 “滴——” “嗷——” 两缕金光化为巨大的金翅鸟和鲲，各占据半边天空，转了三圈后，一同飞向天边。 无数光点从天而降，恍若金雨。 生而为友，如今也是共死，不负当年生死交情。 西海边，阿琴抬眸看向天边的金翅鸟与大鲲，心中悲意泛滥。 他默默俯身，心道：阿瑜，走好。 剑宗内，钟去绝眼角流下一滴泪，对着北方俯身。 琢玉，走好。 万佛寺内，空明大师看着天空，也俯身一拜。 尊者，走好。 ———— ps：结局肯定是好的！大家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