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 萧玄策的愤怒与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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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还未亮,旧渊王宫的天顶尚浸在浅灰的冷光中。寝宫内的香雾早已散去,夜灯燃尽,仅余一缕清风,穿窗而入。 苏长安蹑手蹑脚地下榻。 他身上的袍子早被小龙人睡湿了一块,头发凌乱,衣襟微皱。 眼下乌青,浓得像两团炭墨晕染。他站在床前,静静看了一眼那仍躺在锦被中的蛇姬。 女人雪肤微露,乌发铺散,睡姿安稳。龙儿卷在她臂弯,睡颜稚嫩,嘴角还挂着一点口水。 苏长安转身轻步离开。就在他步出殿门一瞬,那张安静如画的美人面容,眼睫微颤。 烛阴蛇姬睁开眼,眸色朦胧。她看着那道即将消失的背影,唇角轻轻动了动,却终究没发出声音。 眼中浮出淡淡的落寞,明明温柔,带着未及诉出的依依。 晨风带着些清寒,苏长安拢紧外袍走入婴儿房。 屋中早已灯火通明,人声细碎。蛇姬吩咐的数十位奶娘、宫女正忙得不亦乐乎,一排排竹篮被妥帖装车,锦被遮盖,乳食温热,各种备用药膏、替换襁褓、退烧灵散,乃至安神香囊一应俱全。 “一百零八个娃啊……”苏长安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幕,脑袋都隐隐有些发胀。 这阵仗......。 他刚想伸个懒腰缓口气,腰间忽地一震。 一枚通体墨蓝蜂窝状的传音石剧烈颤动! “传音石”苏长安一怔。 那是萧玄策给他的,可以接收语音,一张符烧完通话就结束,可从他出京至今,这玩意从来没动静。 他摸出来,正琢磨怎么用,灵识刚一探入,传音石内一道声音猛地炸起。 “——苏长安!你是不是疯了!!!” 刺耳的咆哮从传音石中直冲而出,震得一旁正在整理小衣物的几名宫女全都一抖,手里的奶壶都差点砸地上。 苏长安脸色一黑,这音量有点大啊!忙不迭捂住传音石,连忙快步走向宫外偏院。 【京城 斩妖司总督府 地下密厅】 墨灯幽燃,墙上悬着密密麻麻的情报帛图,全是近来流传于大乾南北的“苏神观”拓影。其中一张描绘苏长安端坐神台、身后光轮环绕的像卷正铺在萧玄策案头。 他神情森然,手指微颤地拨开图卷,每揭一张,眼皮便抽一下。 第三张时,他脸颊开始抽动。 第六张时,嘴角已经在痉挛。 到了第十张,萧玄策终于忍无可忍,将整叠画像“啪”地摔在案上,声音脆响,在密室中炸出回音,如惊雷炸心。 他额角青筋暴起,眼神堪比斗鸡,燃起一张传音符,盯着传音石,仿佛下一刻就要从那头伸手把苏长安给拎出来。 “苏长安,你到底——能不能——消停点” 萧玄策一字一顿,咬牙切齿,牙缝间的真气几乎要喷出火来。 “鬼族在找你,魔族在找你,天下学子也在找你,你制定完美的计划,悄无声息地离开京城,告诉天下人你躲在天衍禁境闭关——干得漂亮。” “然后呢” 他猛地一掌拍在桌案上,传音石“哐”地震起。 “你神不知鬼不觉跑去找你父母,行事极隐秘、气机收敛,完美得像个传说中的遁世高人!” “我帮你拖延线索、干扰八方、散播假情报,全京城都安逸了—— “你藏得好,藏得妙,藏得……让人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的语调忽然平静下来,像突然风平浪静的湖面,沉寂得让人心发毛。 “可你告诉我——” 他眼神一瞬间陡转狰狞,怒吼炸响: “你特么居然在京畿三百里内,建了三十七座!三十七座‘苏神观’!还雕神像、烧金身、办庙会!连法器都有!香火钱都收得比皇陵供奉还多!” “你是逃命还是传道!” 传音石那头,一道熟悉得让人想掀桌的语气传来,讶异却理所当然得令人发指: “香火钱那肯定不是我收的。” “你特么闭嘴!”萧玄策手背青筋直跳,有点快要晕厥,他一拳砸在案上,牙关咬得咯吱作响: “我现在是在跟你讨论香火钱的问题吗!” “你在外头搞出这么大动静,我这里可不是风平浪静!你知不知道——” 他猛地从怀中掏出一封写得龙飞凤舞的文书,狠狠摔在桌上: “今天一早,崇文书院的几个老儒来问我,说神像面相与‘苏长安’极为相似,问我是不是把你藏起来了!” “我怎么解释我能说我看了三十七尊金身,都雕得比你本人帅,我没认出来” 他捂住额头,踉跄两步瘫坐回椅中,眼神空洞如死寂火山,喃喃道: “我错了……我不该欠你人情……我不该护你出京,我更不该信你那句,我出去只为低调跑路.……” “我确实突破了天相境——但我要的是一年稳固静修,不是三天二夜给你擦屁股。” “如今传 都说你圣人转世成神,连岭南的破庙老乞丐都拿你的画像招财,我的密室都快变成民俗博物馆了……” 他声音愈发低沉,最后一句凄惨幽怨的话几乎挤出喉咙:“苏长安,我没好日子过啊。” 苏长安那头安静了两息。 接着,是那种语气上仿佛在叹气,实则嘴角八成咧开的声音: “您知道,我这人吧……一向低调,奈何世人太吵。” 萧玄策扶额,喉头轻微颤了颤,感觉生无可念,半晌后终于低低吐了三个字: “造孽啊。” 他手一抖,传音石啪地一声被扣在桌面,通话结束。 四周静极,只余石壁回音。密室中,三十七张画像尚散落案上,纸角翻卷未收。每一尊“苏神像”都风格迥异,笔墨奔放:有肃穆庄重者,有邪魅狡黠者,甚至还有一尊——眼神偏斜,带着点狐狸般的精光。 “这家伙……” 萧玄策凝视良久,忽地低声自语:“还真有点东西。” 他端起一杯早凉的茶,灌下一口,茶苦,喉干,眼角微微抽搐。 “我们斩妖司出去斩妖,三日一战,五日一死,回京不见天光。百姓避之如疫,官员防之如贼。一句‘杀过妖’,就能把我们贴上晦气的标签。” 他语气低沉,慢慢道来,眼底却带着一点说不清的讽意。 “结果这苏长安……也杀妖、也救人,连天都顺手捅破了,转头居然还能堂而皇之地登了神坛” 他抬手拍了拍桌面,力道不轻不重。 “到底是哪一步走岔了怎么他闭个关,都能闭出三十七座神观来” 话音落下,他眼神一顿,盯着那幅嘴角微挑、笑意若隐的“苏神像”。 良久,他喃喃:“还是……他选的路不一样。” “我们一路走在刀尖上,他偏偏踩在刀背上——还能把刀尖,踩钝。” 松窗风动,烛影微晃。他轻笑一声,语气复杂: “这小子……不按牌理出牌,可每一张,偏偏都能打成天牌。” 沉默良久,他静静望着案上的画像,指尖搭在桌缘,目光越过纸墨,渐渐沉入一层更深的思索之中。 “天相往上,已非凡人能行之道。”他低声开口,语调沉静,“这苏长安……倒是提醒了我。” “认同,信念,信仰” 他垂眸,自斟一杯凉茶,饮尽。 “如今的苍玄大陆,看似太平,实则不过是各族极道强者彼此默契的沉默期。他们不问世事,不争江山,不是仁慈,是无欲。” “他们若真动手……便是山河崩塌,世间再无秩序可言。” 他话锋一顿,目光微凝,像是看透了尘世深处的某层风浪。 “所以这乱世,终究还是靠我们这群……还没走到尽头的‘人’来撑。” 他缓缓起身,背影拉直于灯影之后,望着桌案那排仍未干透的墨迹,一字一句道: “他走的是他的路,也确实走出了声势。” “但那条路——不适合我。” “适合我的,还是斩妖司这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