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清醒又热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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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城的气候比之峯京要温暖许多，但在一月里依旧是冷风侵袭。 正是阳光洒在海面溅起点点碎光的时间，穿着羽绒服、长袖，甚至短袖的游人出现在同一片沙滩上。 凉丝丝的风缠在脚踝，藤今今倒吸一口凉气，潮湿的海风钻入肺腑。 但他还是攥着池霁淮的胳膊，把脚丫子落在沙滩上，圆润的脚趾咕涌着偷偷钻到沙子里去。 池霁淮弯腰把他的鞋子提起来，空闲的手把藤今今的指尖尽数捏到掌心，轻轻揉搓着交换彼此的温度。 “冷不冷” 藤今今抬脸冲着他笑，脑袋摇了摇就贴到他身边去，两个人牵着手沿着海岸线延伸的方向，看着脚印轻轻陷在沙子里。 他看向身侧的人，眼里带着一点好奇，“你也是在这里长大的吗” 池霁淮却摇头，语调温柔，“他们很早就离开海城了，我是在峯京长大的。” 藤今今听着他的话音脑瓜点了点，被牵住的那只手摇摇晃晃，带动得池霁淮的胳膊也小幅度地荡悠着。 他踩着脚下的沙子，拨弄一下被风带到脸上的发丝，过了好半天才开口：“你要和我说爸爸妈妈的事吗” 池霁淮主动提出要带他来海城，带他来爸妈长大的地方，那应该是想要和他讲的吧。 他也想要更加了解池霁淮一点，想要把心里面的人捏得更加完整一些。 那双黑眸望过来，藤今今和他对视片刻，主动挑起一个切入点，“他们是从小就认识吗” “嗯，从在福利院的时候就认识。” 踩在沙子上的脚丫蓦地顿住，动作间有细细的沙粒扑棱着落到白净的脚背上。 低沉的声音卷在海风里，带起潮湿的回忆。 叶雯华是被遗弃的孩子。 万幸她长得好看，身体也较为健康，没有长到多大就顺利地被一户看起来很不错的人家领养了。 日子起初过得不错，那时候还懵懂的孩子以为这样的生活会一直持续下去。 但这样的幸福却并没能长久，叶雯华的养母突然怀孕，夫妻两人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血脉相连的孩子。 叶雯华起初还为家中出现新的成员而感到新奇，也因为爸爸妈妈突然对自己更好而觉得高兴，但很快她就知道，原来他们是不想要自己了。 那时候年纪尚小的叶雯华还不能明白这是为什么。 直到很久以后无意间听到别人议论时她才知道，原来自己的养父母是为了什么“抱子得子”的民间说法，希望通过抱养一个孩子从而怀上自己的孩子。 而有了自己的孩子以后，养父母就不再愿意在她身上投注心思。 叶雯华成了这个幸福的三口之家中的第四个人，她再一次被抛弃了。 三个小孩相识于福利院，池启岩和妹妹是因为父母意外亡故成了孤儿，同样的无依无靠。 日子一天天过去，彼此带来的一点温暖，一点来自于孩子纯粹的善意拉近了三颗小小的心。 他们一起长大，知道彼此的故事，懂得彼此的心事。 池启岩和叶雯华说，他不会像那些大人一样抛弃她，他不会让她面临第三次分离，他们三个要永远在一起。 三个小孩守着这样的承诺，抱团取暖，度过了许多个平凡的日子。 没几年的光景，在某一个与往常无异的日子里，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声称是池启岩的亲戚，在很多年前就和池启岩的父母断了联系，直到很久以后才知道他们出了意外。 后来经过查证，确实如他所说。 池启岩和妹妹要离开了，他赶紧去求那个人，希望他能把叶雯华也带走，他说自己会很听话很努力，他们都会做很多事，绝对不会要他操心。 叶雯华不愿意再被收养，不愿意再给别人抛弃自己的机会。 但她看到池启岩那么卖力地恳求，那样卑微的姿态，她还记得他们三个永远都要在一起的那句承诺，所以她也努力做出讨人喜欢的样子，去恳求那个人。 他们三个都被带走了。 那个人的脾气很古怪，对待他们也并不亲近。 但他很有钱，且愿意大方地为三个孩子提供衣食无忧的生活，只是在各方面都对他们异常严厉。 他要他们做到最好，不管是品德、学习、样貌体态，或是别的什么，都要他们做到出色。 这不像是培养一个孩子，倒像是培养一件完美的物品。 似乎有些刻薄。 但他们没得选，这是他们想要顺利平安长大能抓住的一根救命稻草。 所以他们异常地努力，从不敢停歇。 然而没过几年，那个人突然病倒了，他的身体每况愈下，脾气也更加古怪，对他们动辄打骂。 每到这时候，池启岩就会让叶雯华带着妹妹藏起来，但叶雯华很倔，每一次都偏偏要和他一起挨打，然后两个人再一起给对方上药，一起安慰被吓哭的妹妹。 后来那个人死了，给他们留下了一笔遗产。 从那以后，他们有了三个人独立在这个世界上的一个小家。 池启岩和叶雯华一起上学，一起打工，一起创业，一起艰难地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 正是因着这份感情，他们比谁都更加珍惜彼此。 池霁淮的到来更是让几人无比欣喜，因为这意味着，他们从真正意义上，从血缘上被绑在了一起。 他们有了一个更加完整的，世俗意义上的家。 但那个时候，两人的事业还在起步阶段，池启岩和叶雯华都非常忙碌。 叶雯华在生产之后被池启岩和妹妹强行按在家中休养了一年，但她眼睁睁看着池启岩东奔西跑，独自支撑的疲惫样子，又实在按捺不住地跑出去忙活了。 多了一个新的小生命，为了四个人的家长久的幸福，为了能够过上安稳的生活，他们没日没夜的忙碌。 日子总算慢慢好起来，一天比一天更加能看到希望。 但叶雯华始终都觉得对孩子多有亏欠，她是一个温柔强大的女人，她很爱很爱池霁淮，想要把所有好的东西都带给他。 池启岩也同样，只不过他更加不擅长表达，也更加希望自己能多承担一些疲惫。 但他们的爱却有些迷茫。 因为没有被爱过，所以两个人不知道该给池霁淮怎样的爱才是最好的。 只是心里都知道自己对孩子的成长有所缺失，所以更添几分无以言表的内疚。 比起爱，也正因为爱，他们给予池霁淮更多的反倒是愧疚，但池霁淮想要的却不是愧疚。 在这样一种内疚又谨慎的爱里，直白又热烈的关切反倒更加令人渴望。 故事在脑海里拼凑成型的时候，心脏被那里蔓延出的情绪沾染得潮湿。 海浪翻涌间，带给人片刻的宁静。 “你很喜欢来这里吗” 藤今今面对着池霁淮的方向，紧紧牵住他的手倒着走在沙滩上，看着自己留下的长长一串脚印。 池霁淮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 所以在短暂的思索后，藤今今再次开口：“你妈妈很喜欢这里吗” 这是叶雯华最喜欢的地方。 从很小的时候就是。 觉得很难过的时候就来这里哭一场，觉得开心的时候也愿意来这里看看海浪。 觉得太累了也来，觉得终于轻松了一些的时候也来。 可能是因为这片海太大了，大到看不到边际，大到数不清有多少浪花在翻滚。 即便心中堵塞了再多的东西，似乎也能够被那吸入肺腑的海风全部贯穿。 她喜欢看太阳在海面上撒下的光。 天空，大海，太阳。 似乎每一个词都能让人想到—— 原来还可以这样自由，这样清醒又热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