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雪夜奔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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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过去。 雪粒子砸在脸上像针扎。 周国宏瘫在雪窝子里。 右腿火烧火燎地疼。 血浸透了粗布条,在棉裤上洇出巴掌大的黑印子。 哆嗦着抓了把雪摁在伤口上,寒气激得他牙关直打颤。 “爹,回村......去镇山找张家......” 周大强正拿麻绳捆虎爪子。 闻言猛地抬头。 儿子脸色白得瘆人,嘴唇冻得泛紫。 他扔了绳子扑过来,糙手掀开棉裤一看,三道爪痕翻着白肉,血珠子混着冰碴往下淌。 “不成!这伤得赶紧......” “听我的!” 周国宏突然攥住父亲手腕,力道大得吓人。 “张家要虎骨,能卖大价钱!” “他们还有药!” 小白狼从虎尸肚皮下钻出来。 乳牙叼着片碎布直往周国宏怀里拱。 周大强盯着儿子腿上的伤,喉结上下滚动。 远处林子里传来“咔嚓“一声,积雪压断了枯枝。 雪越来越大。 “驴车快......” 失血不少,口干舌燥的周国宏抓起块冰碴子就塞在嘴里嚼,血腥气混着凉意冲上脑门。 “后晌雪更大,爹......咳咳......” 周大强抓起麻绳往腰上缠: “宏伢子撑住,爹就是拼了命......” ........... 下山的路叫雪埋得严实。 周大强摔了七八个跟头。 翻毛棉鞋灌满了雪,脚指头早没了知觉。 快到村口时,他扯开嗓子喊: “栓子!栓子家的驴......” “大强叔” 栓子从草垛后探出头。 见着血人似的周大强,笤帚疙瘩都吓掉了。 “我的娘!这是撞见山鬼了” “少废话!” 周大强摸出两个冻硬的杂面馍。 “驴车借我,去镇上!” 栓子媳妇扒着门框瞧热闹,银镯子晃得人眼晕: “呦,老周家不是分出去了哪来的钱......” “啪!” 周大强突然摔出个蓝布包,五张皱巴巴的毛票散在雪地里。 这是昨夜陈翠娥缝在裤腰的保命钱,浸了汗渍泛着黄。 驴车“吱呀“上路时。 日头已经歪到西山梁。 周大强攥着鞭子的手直抖,抽得老驴“嗷嗷“叫。 三十里山路,足足赶成个多小时。 .............. 张家大院。 看见周大强像个叫花子,门房嗑着瓜子,眼皮都不抬: “找谁” “周国宏他爹!” 周大强把临走是儿子给的半截参须子拍在门板上 “救命的大事!” 雕花铁门“咣当“开了条缝。 穿中山装的管家咪着眼: “当家的没空......” “我儿打了虎!”周 大强突然吼出声,破锣嗓子惊飞了院墙上的麻雀。 “张家要不要虎骨!” 门房里“哗啦“一阵响。 张清雅提着裙摆冲出来,麻花辫散了一半: “周叔宏哥他......” “在山上!伤了腿!” 想起儿子剩大半截命的惨状,周大强突然腿一软。 要不是攥着门环,差点跪在青石阶上。 正厅的棉帘子猛地掀开,张学农喷着酒气蹿出来: “当真打了虎” 听见“老虎”两个字他就冲了出来。 中山装扣子都系岔了,蛤蟆镜歪在鼻梁上。 “当真!” “还要医生,救命的医生!” 没有多话,张学农往后一招手。 白大褂的老头立马葱屋头钻出来,胸牌上“县医院“三个红字晃人眼。 “备车!” 张学农一脚踹在管家屁股上。 “叫上六个壮劳力,带麻绳杠子!” 另一边,张清雅已经翻出药箱,纱布酒精塞了满兜。 临上车前突然折回屋,再出来时怀里抱着貂皮大氅,手指头直打颤。 也不晓得是不是担心周国宏的伤势。 ........... 驴车折返时。 雪片子有铜钱大。 六个壮汉挤在卡车后斗,麻绳缠得浑身鼓鼓囊囊。 张清雅攥着药箱缩在副驾,貂毛领子蹭得下巴发红。 “丫头,犯不上......” 张学农叼着烟卷,话没说完就被侄女瞪回去。 周大强蹲在车斗最前头,老棉袄叫风吹得猎猎响。 后腰别着的砍刀硌得生疼,他却觉得心安。 这是临出门前从儿子那顺的。 黄昏 老远看见村口乌泱泱一片人。 栓子他娘拍着大腿嚷: “了不得!老周家要发......” 话没喊完就让陈翠娥拿笤帚疙瘩抽回去: “烂舌头的!我儿要有好歹......” 卡车“嘎吱“刹在坡底下。 张清雅跳车时崴了脚,绣花棉鞋陷进雪窝子。 她愣是光着脚往山上跑。 “这边!” 周大强抡着砍刀劈荆棘。 虎啸留下的腥臊味引着路。 六个汉子抬着门板跟在后面,麻绳勒进肩胛骨。 扒开最后丛枯灌木时。 周国宏歪在虎尸旁,脸上结着冰壳,怀里还搂着打哆嗦的小白狼。 血在身下凝成红冰,三八大盖的枪管都冻住了。 “先救人!” 老大夫扯开急救包。 剪子“咔嚓“绞开棉裤。伤口肿得发亮,脓血混着冰碴往外冒。 张学农却围着虎尸打转,手电筒光柱直抖: “好家伙!这虎鞭......” 六个汉子捆虎腿时。 麻绳吃重“吱呀“响。 三百多斤的吊睛白额虎,愣是让门板压弯了腰。 “抬稳了!滑一跤要人命的! 下山路上火把连成条火龙,晃醒了半个村。 王金花扒着东厢房窗户骂: “丧门星!招来这么多......” 话没说完就叫周富贵捂住嘴。 他瞧见张学农腕子上的上海表了。 陈翠娥扑到担架前时,发髻散得像草窝。 见着儿子灰败的脸色,枯手掐进掌心肉里,愣是没掉一滴泪: “宏伢子,娘蒸了馍...... 卡车发动。 周国宏突然睁眼,染血的手指抠住车板: “虎......虎.....!” “放心!” 张学农拍着虎脑袋笑出八颗牙。 “按黑市价算,虎骨虎鞭......” “真是好小子!” “呸!”张清雅一针镇定剂扎下去,转头冲三叔瞪眼。 “救人要紧!“ 车灯扫过晒谷场! 周兴发拄着断拐杖站在雪地里。 老头山羊胡挂着冰溜子,旱烟杆早不知丢哪去了。 陈翠娥突然抓起块冻土砸过去,“啪“地溅在老人脚边。 “老不死的!” 她嗓子哑得像破锣。 “我儿要有好歹,烧了你家祖坟!“ 卡车碾过雪路时,后头追着乌泱泱的村人。 栓子举着火把嚷嚷: “宏哥打了虎!” 二嘎子他爹蹲在墙根数: “这得换多少工分......” 周富贵缩在门缝里。 瞅着远去的车尾灯直咽口水。 王金花突然拧他耳朵: “愣着干啥快去找爹娘!这虎肉得分......” 雪越下越大,盖住了血迹,盖住了蹄印,盖不住满村翻腾的唾沫星子。 等天亮时,周国宏打虎的事,早传到十里八乡的炕头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