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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为什么,我当晚梦到了十二岁那年经历。 父亲从我出生就不见了踪影,我一直都是和母亲一起生活。 母亲很温柔,但不太擅长赚钱,只能说是勉强能维持生计。 但那时候就算总是只能穿别人替换下来的旧衣服,我也并没有觉得过得很苦。 附近的邻居都很友善,或多或少都会对我家有所接济,我很感激那些人。 特别是隔壁的奶奶,她对我真的很好,简直像是对亲孙子一样。 有什么吃的,都会留两份,我一份她的孙孙一份。 我那时候时常幻想,邻居家的奶奶就是我亲奶奶。 她的亲孙子陶远远,小我两岁,那年十岁。 对我很有敌意,总是骂我饿死鬼、破烂大王,也从来都没给过我好脸色。 因为我时不时就会被邻居奶奶拉到家里吃饭,而且当时总是穿别人穿过的旧衣服。 每次他这么骂我时,奶奶就会拿痒痒挠敲他的脑袋。 然后他就会像小鸡一样缩着脑袋,悻悻地闭上嘴巴。 我没祈求他能对我友善,因为我知道,我从奶奶获得的关照,实际上是抢了他的一部分爱。 他的辱骂我并未反驳,因为那些都是事实。 当他受到其他孩子欺负的时候,我还是会去主动帮他。 尽管他不领情,还是依然那样恶劣。 但是我始终是会这么做,或许是为了报答奶奶的关照,也或许是为补上抢走陶远远的那份关照。 我以为我们两个人的关系会一直这么拧巴下去,但是没想到会是以那样的结尾收场。 我那个神秘失踪的父亲,在我十二岁那年突然出现了。 穿着一身时兴的棕色皮衣、笔挺的长裤、锃亮的黑色皮鞋,腰间还夹着一个挎包,就这么大摇大摆走进了村里。 那是年头,穿着这身行头出现在我们那个落后的小村子,立刻就被村里人认定是那里来的老板。 当他走进家里时,周围的人都觉得这是什么浪子回头金不换的故事。 但是他的出场有些尴尬,因为陶远远趴在墙沿朝着他扔了两个臭鸡蛋,正好打到他的脑袋上。 原本梳得整齐的大背头,瞬间被那臭烘烘的粘液所脏污。 看到他追着陶远远满村子跑时,我只觉得隐隐有些不安。 但是母亲对他的到来似乎很开心,似乎完全忘了到底是谁抛下了她。 那之后的日子,我看着父母二人的关系快速回温。 父亲是极其善于哄女人开心的那种人,不管是对母亲还是对村里那些刚结婚的妇人,几句话就能逗得人哈哈大笑。 对我的话,则是完全不管不顾,像是没我这个人一样。 尽管有那样的前科存在,但是他还是几天的时间便哄得母亲心甘情愿地做任何事。 不只是任劳任怨,什么事都紧着父亲先,把他照顾得相当妥帖。 甚至于,把为我明年上中学攒下的学费都一股脑地塞给了这个男人。 我并不清楚父亲到底是做什么工作的,但是他隔三岔五就会出去,一走就是三五天。 偶尔还会带一些奇怪的家伙回家,让母亲签一些东西。 他有的时候看着很温和,有的时候又会莫名其妙地暴怒,摔砸东西。 这让我很害怕,我不知道到底那个才是真正的他。 但陶远远并不怕他,而是和他似乎相当不对付,每次遇到都要捉弄他。 尽管被奶奶教训了很多次,依旧是不改,每次都能把他气得脸色涨红。 这样的日子大概持续了三个月,后来有一天,他主动说要带我去附近摸河蚌。 这种请求还是第一次,我以为他终于注意到我了,很开心地跟了上去。 尽管他对我一直不冷不淡,但是我一直想要希望能被他看到。被父亲所接受、所认可的想法,一直在我心里盘旋。 母亲似乎也听到了我们的谈话,临走时有些不放心地拉住他,但是却是被他很粗暴地甩开了。 她就那么呆愣在原地,看着父亲带我离开了家。 父亲带我去了附近的一处水坝,到的时候已经是傍晚。 偶尔也会有人到这种水坝边玩,不过通常不会选择在这种时间,正午时分比较好,那时候温度和光线都更合适。 天虽然没有完全黑,但这个时候水温已经有些低了。 刚一下水,便让我不由地一激灵。 但是看着浅水处那若隐若现的河蚌,我很快便忽略了这个问题。 一般是在四月到五月这个节点,正是农忙时节,水坝的水位因为抽水灌溉而下降了一大截。 河蚌本身是很呆的动物,平时一直藏匿在人看不见的水底。 水位下降让它们变得不再那么隐匿,伸伸手就能够到。 它们也不会有什么移动的打算,就那么明晃晃地呆在原地任人拿取。 我摸得正起兴,不知不觉走向了水深的位置。 有摸到一个河蚌,转头打算对着父亲炫耀的时候,却是被他一把推到了水里。 水已经没过了我的腰间,倒下之后我想要找一个着力点撑着自己站起身都很困难。 当我勉强站稳脚跟,想要站起身来,后背那压力却是让我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 鼻腔很快就被湖水所填满,我的呼吸变得异常的困难。 我感觉力量和意识在快速流失,我知道我一开始就应该相信自己的直觉,这个男人不可信。 但是,没办法了。 意识迷离之际,我听到了陶远远的声音。 ...... 我没有死,陶远远当时看到我和父亲过来,也一路跟了过来,我并不知道他是出于什么想法。 但是他看到父亲想要溺死我时,拿石头砸了父亲的脑袋,而且砸出了血。 父亲那种脾气,在那种情况将已经昏迷的我丢下,转而选择对着陶远远下手。 当然,他那种笨家伙怎么可能跑得过陶远远。 母亲最后带着村里人赶了过来,控制住了这个丧心病狂的人。 溺死我父亲能获得一大笔钱,但他没有成功。不出意外,他最后吃牢饭去了。 我虽然活了下来,但是每次遇到那种深水环境,总会本能地将其和死亡联系在一起。 我和母亲在那之后渐渐变得疏远,甚至在我中学住校后变得有些陌生。 我和陶远远的关系有所缓和,但陶远远在那之后不久就搬走了。 他的父母一直在外地打工,也是不得已才把他留在村子里。条件稍微好一点,立刻把他接了过去。 其实,他也是个可怜人。 在那之后的日子,我从好多人身上看到了他的一部分影子。有好有坏,有对有错,又总是在不断前进。 正是那些影子,让我对他人多了几分包容。 在保护好自己的前提下,我尽可能充满善意,想要像那时候陶远远救下我一样,帮助更多的人。 但现在看来,已经完全没有必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