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富贵啊,他早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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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雨声淅沥 朦胧夜色中,一高一矮的两道身影走入坨坨村。 高些的男人一身淡青色长袍,撑着把油纸伞,身材修长挺拔似竹。 矮些的少年堪堪到男人胸前,披了件蓑衣,头戴斗笠,手里提了盏萤火虫灯,散发着微弱的绿光,他嘴里哼着童谣一蹦一跳地走着,绿光也在夜色中跃动。 男人轻笑,忍不住低头问少年。 “这么高兴” 雨水顺着伞面往下滑,最后滴落在地上。 少年挺着胸膛,兴高采烈地道,“那当然啦!今天可是我好朋友成亲的日子!” “虽然耽误了一点,估计赶不上吃席了。” “都怪那只死鸟!” “如果不是他非揪着我功课,我早就到了!” 说到这里,少年气得腮帮子高高鼓起,像是只青蛙。 但少年的气来的快,去的也快,没一会,他就冷哼一声,抱起胳膊环胸,看起来很大气地道,“算了,不提那只死鸟了。” “我朋友信上说了,他媳妇可好看了,我倒要看看有多好看。” 男人似乎想起了什么,“信原来你天天瞧的那几张画片就是他给你寄的信。” “没法子,他不识字嘛!” 少年无奈地一摊手,“不过,他最近开始识字了。” “他说他媳妇对他可好了,天天给他做好吃的,还教他读书识字呢。” “成亲可真好啊!一定很幸福。” 少年眼睛亮晶晶的,满眼的艳羡。 天边骤然落下一道闷雷,瞬间照亮半边天,雨竟然更大了。 “快走,雨越来越大了!” 少年连忙拽着男人往村子里头走。 明明是深夜,不远处却迎面走来一道身影与他们擦肩而过。 男人动作一顿,靴子踩进泥坑中,泥水溅起,却未曾打脏他的衣摆,他回过头朝村口的方向望去。 夜色太暗,瞧不清楚男女,只瞧见那人蹒跚着往村口走去,没撑伞,也没有披蓑衣,淋着雨,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泥泞的路中。 更奇怪的是,明明看起来腿脚不便,路还如此难走,但不过眨眼瞬间,那人已经走得很远。 “看什么呢” 少年好奇地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顺着男人的目光望去。 男人,“那个人,形迹很是可疑。” 少年把手放到眼前踮起脚看了看,觉得没什么稀奇的,“说不定他跟你一样是根竹子,爱淋雨。” 男人皱眉。 少年却等的有些不耐烦了,伸手去拽男人,“哎呀,快点走啦!再晚些,他要睡着了怎么办” 男人没有多说什么,轻轻点了点头,抬脚继续跟着少年往前走,只是伸手在胸前摸了一根墨黑的长发,缠在指间,拔下,再松开,那丝长发随风往后飘去,飘出伞下,碰了雨水竟变成一片翠绿的竹叶。 竹叶在雨中随风飘啊飘,最后静悄悄地落在了那蹒跚着离开身影的肩膀上。 夜 重归于平静 雨足足下了一夜 破晓,光洒落大地的那一刻,雨停了。 空气微凉,坨坨村的村民早早就提着准备好的贺生礼物去李富贵家了。 去的路上,三三两两的就碰上了。 他们聚在一块开始打听对方今日都送李富贵什么生辰礼物。 毕竟也是头一回给李富贵过生辰,他们想提前通通气,免得撞了礼物,尴尬。 巧儿给富贵做了身新衣裳,鹅黄色的衣裳亮眼又精神,她觉得富贵穿着肯定很好看。 周大娘跟王婶昨天晚上一块纳了双新鞋,她俩念念叨叨着说李富贵脚上那双鞋都不知道穿多久了,鞋头破了几个洞,补了又补,也不知道这么抠门干什么。 苗郎中包了个大红包,他不会做衣裳,也不会纳鞋,就只能给点实际的了,毕竟李富贵可是个小财奴。 何叔何婶则带了一篮子豆腐花,说是上面铺满了红糖,李富贵最喜欢。 聊着聊着,大家都到了李富贵家。 只不过他们倒也没瞧见今日主人公出来,抬眼一看,房门还紧闭着。 大家伙都搁院子站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 最后还是巧儿挺身而出,她撸起衣袖,道,“这个李富贵,肯定是赖床了,我去喊醒他!” “过生辰还要赖床,让我们这么多人等着你,李富贵,不害臊!” 巧儿一边说着一边大步走到紧闭的房门口抬手敲门。 敲了半天,里头都没有回应。 巧儿觉得不对劲,纳闷地伸手去推门。 咯吱 门没锁,门开了。 有冷风从屋子里飘出来。 丝丝缕缕,渗人骨缝。 也不知今日怎么了,巧儿下意识就抬头往屋顶瞧了一眼。 …… 谁也没想到。 李富贵死了。 有人猜想,李富贵是被媳妇抛弃了,为情所困,一时想不开所以上了吊。 也有人觉得李富贵性格开朗,不会钻牛角尖。 但,最后的真相如何也不得而知。 人尸体都凉透了。 李富贵没有家人,村民就一块凑了银钱给李富贵办了身后事。 张婆婆把早些年给自己准备的棺材拿了出来。 苗郎中亲自帮着李富贵换上新衣裳、穿上新鞋子,再从怀里拿出大红包垫在了棺材里。 合上棺木,沉入土坑里,再埋上黄土,小矮坡旁便堆起了一座矮矮的坟。 坟前放了碗铺满红糖的豆腐花。 风一吹,被尘土掩去。 原本的生辰贺礼尽数成了祭品。 故人虽然不在了,但日子还是要继续过的。 春天很快过去。 夏天尾巴的时候,山楂结了果。 果子颗颗饱满通红,路过的村民也只是瞧着那果子摇头惋惜。 直到冬天,山楂混在雪里烂了一地。 小小的猫儿葬在矮矮的坟里,一过数年,坟边的草已长得许高。 刚开始,还偶尔有人提起李富贵。 有人说,李富贵可乖了。 又有人说,李富贵可傻了。 但似乎更多的是提起那个名字之后便止不住地叹气。 渐渐的,李富贵这个名字随着四季的变更,时间的流逝,成了村民之间心照不宣的秘密。 只是在很久很久以后某一日,一位陌生人来到村子。 彼时,何叔已经当了爷爷,不卖豆腐了,改含饴弄孙,天天带着孙儿在村口玩。 那位陌生人看起来仪表不凡,微笑着递给他孙儿一块糖,很有礼貌地向何叔打听人。 何叔笑呵呵地问,“你打听谁啊” 陌生人说,李富贵。 提起李富贵这个名字的时候,何叔愣了一下,直到孙儿扯了扯他衣袖,他方才如梦初醒一般,咂吧着干涩发苦的嘴,淡淡道。 “哦,富贵啊,他早就死了。” “死了十来年了。” “怎么死的来着” “唔……好像是上吊死的吧” “记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