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烈士的身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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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医院里打了5天点滴，徐云是一天也不想待下去了，主张马上出院回家。医生评估了一下她的情况，拿了很多药，细细叮嘱一番，终于同意出院。 孩子们都来接她，一家人大包小包，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家。 院子还是那个院子，屋子还是那个屋子，才几天没有回来，徐云感觉整个家都很陌生，陌生的器物、陌生的气息，仿佛这是别人的家，有一种虚幻缥缈的感觉。 毕竟心境不同了，不再是前段时间的浑浑噩噩，现在的徐云清醒又游离，内心无比沉静。 一家人刚刚安顿下来，郑校长和付校长上门来了。 “徐云啊，你看我们给你带什么来了。”郑校长郑重地把一本荣誉证书放在徐云手中，徐云摩挲着烫金的红色证书，泪珠滚滚而落。 “授予连占勇同志为见义勇为先锋战士称号，并追封烈士。”落款是齐东县委、齐东县政府，盖着一个红色的大印。 其实在徐云出院之前，付校长已经来家里好几遍了，具体情况孩子们早就知道了，只是这红色的荣誉证书，郑校长坚持要等徐云出院后才正式拿过来，孩子们轮流摸着这烫手的荣誉证书，连莲忽然冒出一句话：“这就是爸爸吗” 徐云再也忍不住，伏在桌子上呜呜哭起来，瞬间，孩子们也哭成一片。 郑校长和付校长对望一眼，低下了头，为连占勇同志默哀。 哭也哭过了。两位校长耐心等着云洁打水洗脸，待大家情绪稍稍稳定，郑校长开口：“县里的称号和证书费了好大功夫，毕竟需要程序。教育局和学校这几天研究了学习精神的事情，也研究了你们一家人的优抚政策。” 郑校长和付校长交换一下眼色，郑重说道：“县里该给的抚恤金和补偿，一分都不会少你们的。除此之外，学校里也研究了对你们的后续帮扶。” 徐云有点诧异，县里和学校不是一起的吗 还真不是。 郑校长完全领会了李书记的批示精神，在教育局开过研究会之后，又组织学校班子研究了一下午，充分发挥自己在学校一亩三分地的权威，确定了学校对烈士家属的优抚政策。 好在连占勇同志是见义勇为牺牲性命的烈士，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大家没有参照物，没有可对比的，一切都可以商量着来。 最终商定，除了民政局发放的一次性烈士遗属抚恤金和烈士遗属每月领取的生活保障金，学校额外对连家四个孩子有补助：小学到高中阶段，房子免费居住，水电费全免，学费和学杂费全免，每人每月额外40斤粮票和40张菜票，直至高中毕业。 也就是说，只要孩子们在六中上学，从小学到高中，全程的生活学习都是学校兜底保障的。 徐云听郑校长说完，良久没有说话。说实话，学校的优抚政策有点大大超乎她的想象。本来以为学校能够免除孩子们的学费和杂费就是了，没想到房子也是免费使用，水电费都免了，最重要的是每个孩子每月的生活补助费用，四个孩子在食堂免费吃饱饭，每个月的饭票菜票，加起来都赶上一个中级老师的工资了，完全可以保证孩子们的生活水平比起之前不下降，甚至更好。 在徐云的意识中，争取到老连该有的荣誉和权益，政府给孩子们一个最低生活保障，这就是全部的期望了，没有想到学校想得这么周到，直接把孩子们成年之前的生活学习安排好了。 即使自己早早离去，孩子们也能顺利健康成长。即使自己早早离去......徐云突然明白，不仅自己意识到了时日无多，恐怕郑校长和付校长也看出了自己即将油尽灯枯的状态。这是为孩子们的未来做打算啊，徐云心中悲痛，却也实实在在感谢学校，感谢两位校长的拳拳爱心。 云平云洁对望一眼，这样的优抚政策真是大大出乎意料之外了，尤其是学校的照顾，简直是把兄妹四人往后的生活学习全包了。 云洁心里隐隐有不好的预感，这是托孤的节奏啊，偷眼看妈妈，徐云安静坐在桌旁，嘴角莫名有抹笑意，目光直视前方，没有焦点，仿佛有泪光闪现。 送走两位校长，徐云招呼四个孩子，在八仙桌前召开了一次家庭会议。云升和连莲还没有从刚才的热烈气氛中转圜过来，连莲在八仙桌上爬上爬下，云升逗弄着小妹妹，两人一副无忧无虑、岁月安好的模样。 云洁不忍心打断两人的气氛，由着他俩嬉闹。徐云也是左手托着脸颊，温柔地看着两个小儿女。只有云平，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 慢慢的，云升感受到了妈妈和姐姐的沉默，大哥的异样，逐渐安静下来，乖乖坐在凳子上。云洁揽过小老四，手一下一下在她头上捋着，连莲也安静下来。 徐云看大家都在静静地看着她，终于把手拿下来，端坐在桌前。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口，良久后，悠悠开口：“你们爸爸......”只这四个字，徐云已经无法抑制自己的心情，无法继续说下去。把头撇过一边，稍稍稳定一下情绪，徐云继续开口。 “你们的爸爸是位烈士。这是他应得的荣誉，我给他争取到了，我没有对不住他。” 徐云哽咽，尽力平复心情，“我对不住他......没有把他的孩子们抚育成人......” “妈！”云平大声喊道，阻止徐云继续说下去。 “我才15岁，连莲才5岁！离她成年还有13年！”徐云稍稍抬头，眯眼看着站在八仙桌前的长子，这是他和她的孩子，长这么大了呢，这样站在她面前，是个让她仰视的存在了。 跟他一样端正的脸庞，浓密的眉毛，挺直的鼻梁，多么像他的父亲啊，也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呢。 徐云痴痴的看着长子的脸，一时竟想不起自己要说什么了，使劲摇摇头，明明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说，这会子却什么也想不起来了，像喝醉酒似的。 徐云慢慢把头低下来，低下去，眼睛也闭上了。 云平一张脸涨得通红，大眼含泪，“我们已经没有了父亲，不能再没有母亲了！妈妈，你是让我们都成为孤儿吗” “孤儿”徐云被这两个字惊醒，终于想起了自己要说什么，慢慢抬起头来。 云洁看妈妈状态不对，悄悄坐过去，搀扶着她的胳膊，却惊觉妈妈的身体如此软弱无力，像一摊泥一样。 徐云慢慢地、一字一字地说：“妈妈无用啊，无用啊......这一副身体，让我力不从心，我也想陪伴你们一起长大，一起成家立业，可......你们爸爸把我的心带走了哇......” 一行清泪从云洁眼中滑落，便再也没有断线。 “很好，很好。学校对你们的照顾可谓方方面面，衣食住行，生活学习，长大成人有保障了，终是能让我和你们爸爸放心了......我们没用，没有给你们留下什么，但是，留给你们最大的财富，就是你们兄弟姐妹四个啊，你们四个，就是彼此最大的财富！” 言及深情，徐云剧烈咳嗽起来，云洁自觉妈妈已是难以维持，示意大哥把妈妈抱到床上去，云平抹一把眼泪，小心把妈妈横抱起来。怀中的重量又一次让男孩潸然泪下，妈妈已是瘦成这样了吗已是瘦成这样了吗从前只觉得妈妈似乎脸颊凹陷了许多，不想身上竟是瘦成了皮包骨头，这一把重量，还不到40公斤。 从堂屋到卧室，云平这几步走得战战兢兢，仿佛怀中是一尊易碎的珍宝瓷瓶。 轻轻将妈妈放在卧床上，云洁扯过一块毯子盖在妈妈身上。徐云已是半昏迷状态，仍然紧紧扯着云平和云洁的手，尽力放在一起，口中喃喃：“你们四个，是我和你们爸爸，留给你们彼此最重要的财富......”话没说完，已是精疲力尽，沉沉睡去。 三个人默默地看着妈妈的睡颜，一时无语。谁也没注意到，小连莲悄悄来到床边，突然说话：“妈妈这是死了吗”三人大惊，云平云洁几乎同时出手，捂住了连莲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