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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后,几人聚在一起打马吊。 周济不会,他安静的坐在沈清臣旁边看。 苏白玉打牌没耐心换来换去,一旁的严冬看的十分着急,最后两个人一起研究。 白无双和久宿则默不作声,两人对打四个绰绰有余,手边的银子一点点堆起来。 “困了” 沈清臣摸摸周济乌发,肩膀上的人两眼浅浅闭着,他声音柔的让其他几人咂舌。 还不等周济说话,那边久宿叫嚷起来:“别找借口啊,困了他回去睡,你可不能走。” 开玩笑,这群人已经秀恩爱一晚了,这会儿他才刚开始收利息,怎么能让人走呢。 “督公!” 临砚从外面进来,将信筒递给周济:“东厂刚送来的。” 周济屈指一扫,眼沉下。 “这群人,还真是不死心。” 他抬头对沈清臣说:“逍遥王和李尧被劫了。” “需要我做什么”许久,沈清臣问。 察觉出气氛不对,白无双和久宿捂着嘴隐形,严冬欲言又止,苏白玉垂着头看不清神色。 “帮我把他们带回来,好吗” 周济语气里透着哀求,他静静等着沈清臣给回复,手上一层层汗液渗出。 “好。” 外面雪又下起来,严冬将厚厚的大氅给周济披上:“小夏子还在东厂。” 周济掀帘出去,他望着漫天雪花,轻轻笑了。 “送回去吧,他是个忠心的。” 此后一生,也算是有个照应的人,不至于被人欺负了去。 皑皑大雪里的皇宫,孤冷和庄严并存。 周济落脚无声,他踏上玉阶走进乾元殿。 殿内暖如春,窗下的蝈蝈发出叫声,皇帝斜躺在软榻上,两腿交叠的搁着话本,时不时翻一页自乐。 殿内进了人,他不看也不理。 “咳咳...咳,” 皇帝手指一僵,他收起话本坐直,刚好看到周济把帕子塞进衣袖。 可明明是青色的帕子,为什么会有那么艳的红。 是木芙蓉...... 这是近两个月来,君臣第一次相见。 明明是最熟悉的人,可时至今日面对而立时,却有着比陌生还难近的气氛。 最后,是周济先开口:“身子可好点了” “还好,就是乏力犯困。”皇帝并未犹豫,直接回了他的话。 “...咳,到底是遭了一罪,得好好养养才是。” 周济说完清了清嗓子,似乎这样声音就不那么粗。 皇帝下软榻,倒了杯清水递给周济。 “朕,对不起。” 周济抬头,皇帝眼神闪躲,拽着衣袖不敢跟他对视。 “听说那日,高启山当众去你蟒袍羞辱于你,还给你用了刑……这些不是朕指使的...我,怪我大意了。” 这个雪夜,格外寂静。 “没关系,我不怪你。” 没关系,我不怪你。 这句话,在皇帝脑海回荡。 “为什么不怪”皇帝向前一步,周济坐着他站着,两人视线在这达到平衡。 周济脸上闪过不明:“为什么要怪” 无论去蟒袍还是动刑,都是他用高启山的恩怨,怪不着皇帝身上。 要说怪,只能怪皇帝眼神不行。 “可朕怪!” 皇帝呼吸发抖,他后退几步露出冷笑:“周济,你不怪朕可朕怪你。” 他仰头,殿顶一条雕花龙吐着龙珠映入视线,龙珠看似吐出却还在龙的掌控中。 “明明因为朕,你负伤受罪,可到最后...你原谅了朕,你是好人,可朕却斤斤计较,成了恶人!” “哈哈。” “哈哈。” 皇帝大笑起来,他笑着笑着眼泪流出。 “周济!” “朕,应该恨你,”他怒吼着,却又轻声细语:“可为什么,朕却恨不起来。” “咳咳,咳咳,”周济一张嘴就咳嗽,偏头手帕来不及掏出,他抬起衣袖自唇边擦过。 “陛下...” “呵。”皇帝打断他的话,自嘲的说:“人呢,最忌嘴狠心软,不一致的人是会吃亏的。” “王纯,他是谁的人朕的不是。朕以为他成了帝师,成了内阁新的簇拥者,他会忠心朕会拥护朕,可最后...…” 皇帝疾步走到周济跟前,眼里露着疑惑:“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竟然因为那个方知尘,那个没什么家世的女婿,就轻易倒戈了!首辅千金,什么样的女婿找不到。” “高启山,有能力有眼界有胆识,可他唯一没有忠心,逢源弄侍,一人投三主,可朕有什么办法” “东厂都是你的人,除了小夏子没一个看的上朕,也就锦衣卫被你压的够久,朕才能轻易掌控,可偏生遇到这么一个东西,白费朕的心血。” “至于崔氏...血缘亲情都是骗人的,只有权势才是他们想要的,这些人以为自己很会算很会谋,可他们呀忘了一点……” “忘了你和沈清臣握权十几载,岂能是他们区区几个月就轻易撼动的。” 皇帝返身蹲到周济跟前,扶着他膝盖:“就像朕,朕知道自己注定会输,可还是义无反顾的去做,因为朕是一个帝王,更因为朕...…” 想留住你。 “周济,做人不能像你这样。” 周济问他:“什么样” 皇帝起身,他走向窗台把蝈蝈拿起来。 “满朝叫嚣你是阉党佞臣,可朕知道你不是个恶人,更不是个坏人,” “可你说,俗世堆叠之下,黑与白早已没了界限,百姓饱经风雨,真假无人在意。朝臣配合上位者之心,即便知道是谎言,即便知道是愚昧,可谁又真的在乎!” “你啊,就因为你不是个彻头彻尾的坏人恶人,所以他们容不下你。” “呵,沈清臣为你扬名怒斥百官,你以为他们不知道你的功劳吗!你以为他们不知道谁是恶人吗!” 皇帝捏出一只蝈蝈,手轻轻一碾:“黑就是黑,白就是白,你在泥潭里洁净,又怎知旁人不是白碧落尘埃呢。” 他将没了生息的蝈蝈丢在桌上,转身又懒懒的躺在软榻上。 “朕不逢时,算不得输。” 周济望着桌上蝈蝈,内心复杂交织。 他一直认为皇帝是聪明的,可却不知他如此清醒。 生不逢时 生不逢时的人,不是只有皇帝一个。 命运玩弄了所有人,他们一个都逃不掉。 殿内响起了调子,周济听出,这是幼年时教给皇帝的河州民调。 “陛下,臣走了。” 殿外,小夏子匍匐跪地:“督公。” 周济:“去吧。” 小夏子哽咽的点点头,他拎着一壶酒进了乾元殿。 很快,殿内响起皇帝的声音。 “周济,你够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