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梦的底色（ 仪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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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换了颜色。 那是轮大到几乎不可思议的皓月，半轮沉在地平线下，从荒原的边际遥望向了撑天而立的山巅，泼洒着月光如潮。 在月华的灌溉下，无数草木顶翻土石，破开大地的束缚，拔出躯体，“滋滋”地肆意生长，攀枝交错，淹没荒原，成了一座迸发着生机的丛林。 飞鸟走兽，尽皆行于其间。 在丛林的边缘，人们聚集起来。 他们戴上兜帽，披着黑袍，高举起燃烧的火把。火光交织，却无法照亮一切，他们脸上的神情全都笼罩进了化不开的阴影当中，唯有一双双眼睛显得格外明亮，倒映着火焰的炽热，向外喷涌出狂热灼人的色彩。 金红的急湍在夜色中滚滚奔流，最终，停在了一个孤零零的火刑架之前。 人群中开始不断响起兴奋的私语。 被捆绑在圆木上、嘴巴被布给塞住的许星彦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抬起脑袋，扫视一圈举止诡异的人群，目光着重落在他们手举的火把上，然后又看了一眼在自己脚边堆积着的干柴，沉默。 ......所以，谁能告诉他，这又是什么情况 他怎么记得，自己是和师父一起躲在一座土包后面，偷窥某位红衣男施魔法呢 这是......又给他干哪来了 烧死异端的现场 那给他绑火刑架上作甚！ “啪——” 一个同样是身穿黑袍的幼小身影朝前跌了一步，又立刻被一只大手拉回去，她侧过脑袋，看向拉住自己的那个人，畏缩地小声问道:“爸爸，为什么哥哥被绑在那里啊” “因为在仪式上，只有他得到了拜谒我主的机会，”高大男人把手覆在小女孩的脑袋上，轻轻拍了两下，声音低沉粗犷，却带着一丝激动的颤抖，“他将成为光荣的神使，沐浴圣光，在我主面前为祂奏响颂歌！” “得到机会”小女孩咬着指头，歪了歪脑袋，“是指哥哥昨天带回家的那个丑丑的小木牌吗” “不可胡言，那是我主所下达的敕令，是赐福我等的机遇与恩赏！” 男人喝斥一句，声音又缓和一些:“哥哥待会就可以登临神国了，你也要为他感到骄傲。” “他要去天上见神明大人呀”小女孩懵懵懂懂地说着，突然反应过来，眼圈一红，扭头望向火刑架:“那我以后是不是再也见不到哥哥了......” “放心，我主是宽容的，仁厚的，慈爱的，祂爱我们，如同爱祂的孩子。所以，我主会亲吻哥哥的眼睛，赐他真正的光明，让他即便身在神国，也可以看着我们、祝福我们，引导我们前往终将到来的重逢。” 小女孩还是很纠结，并且忧心忡忡:“但是，大家好像是要用火烧哥哥呀，火很烫人，哥哥会很疼的。” “这是进入神国所必须要忍受的，”男人神神叨叨地向小女孩解释，“火是我主赐下的光明的种，它温暖、纯洁，可以烧去我等在凡尘中沾染上的浊与恶，只有这样，哥哥才能够回到我主的怀抱。主会拥抱他，安抚他，祛除他的伤与痛，他会喜悦的。” 闻言，小女孩终于不再纠结，开心地点了点头，举起手中的火把:“嗯，我知道啦！神明大人是好人，我以后也要像哥哥一样，去神国见神明大人！” “好孩子。” 男人对小女孩说的话表示了赞许，怜爱地抚摸起她的脑袋。 听到这一切的许星彦:“......” 不不不，他一点也不会为此感到喜悦，谢谢！ 小妹妹，你也不会想有学有样地去神国见那什么神明的，真的。 而且，要烧的不是那位弄到木牌的倒霉仁兄么，他又不是那家伙！ 绑错人了啊喂！ “唔，唔唔唔！” 许星彦想要严肃地指出这一点，但奈何嘴里的那块布实在是塞得太过严实，怎么都吐不出来，自然也说不出话。 没办法，他只好尝试磨动起绑在身上的绳子，看看能不能脱身。 至于为什么不用魔法...... 被绑得太死，碰不到自己的魔杖。 中阶法师做不到无杖施法还真的是非常抱歉...... 哐—— 由于许星彦的挣扎，火刑架晃动两下，发出了点声响，于是，人群注意到异样，纷纷抬起眼睛直勾勾地盯了过来。 许星彦僵硬了一下，默默停止挣扎，抬起头面对着这一圈狂热的目光，头皮有点发麻。 别这样，眼神太恐怖了，他害怕。 “他一定是感受到了我主的注视！”一个沙哑的声音吼道。 不，他只是感受到了莫大的威胁。 “咳咳，趁现在，快些点燃火种，送这孩子进入神国，谒见我主。”一个苍老的声音慈祥道。 老人家，您是魔鬼吧！ 一群人振臂高呼:“喔！” 许星彦:“......” 谁能教教他，眼下这局面该怎么解决 掐了下手心，许星彦勉强冷静了些。 首先，初步判断一下，这里应该还是梦境，但由于今天的邪门事儿有点多，即便是做梦，他也不敢确定在这里被烧死之后会不会真的完蛋。 得想办法自救！ 念及此处，许星彦努力挤出一点泪水，垂下目光，对上了同样看过来的那个小女孩的眼睛。 小女孩愣了愣。 趁此机会，他赶紧把木架晃得“嘎吱”一声，接着伸出腿、绷起脚尖，奋力将脚边的一截干柴踢得滚到一旁，弄出动静后冲着那个小女孩又是动脖子又是眨眼。 小女孩怔怔地看着他。 许星彦努力做出像是点头的动作。 对，没错，你哥哥在挣扎呢，他不想被火烧的，也不需要你动手救他，做哭闹一番，说是要和哥哥告个别也行，这木架不大稳固，他可以试着趁这时间脱身！ 小女孩露出思索的神色。 许星彦继续牢牢盯着她。 对对对，小妹妹，打小就看你聪明，这么多人里，就只有你还没被忽悠成疯子，快点领会一下意思！ 小女孩脸上思索的神色很快散去，仰脸，朝许星彦露出了一个天真烂漫的笑容，然后喜滋滋地挥了挥小手。 哥哥是在和她道别呢，而且想到可以马上见到神明大人，哥哥都高兴得流泪了呢！ 许星彦的神情逐渐木然。 他果然不该对一个小孩子抱有那么高的期望的。 很好。 吸了口气，许星彦垂下脑袋，不再注意人群，开始根据自身魔力的总量以及对火焰威力的估计，将魔力不均匀地分配到各处。 法师对于自己所能够亲和的元素是具有抗性的，即便他的本源结晶古怪，也应该还是有着火元素亲和的。 以他的韧性和现在的实力，根据自身魔力总量和恢复速度，把控好魔力加强防护，特别是口鼻处和各要害部位，这样的话，大概会比绑着的绳结要耐烧。等熬到绳子烧断了，就是他脱困的时机，希望那时的他还能够保持行动能力。 当然，不管怎样，正如刚才那小女孩说的，被烧伤的话会很疼就是了。 但他相信自己能忍。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把魔杖带入梦境的，但这种炼金产物耐火耐高温，一时半会儿烧不坏，也不能烧坏。 一旦脱困拿到了魔杖，他一定要用魔法来好好地开化一下这些人脑袋里疯狂的信仰！ 放心，他下手会很轻的...... 许星彦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扫视人群，看得人们有点不大自在。 “他的眼神怎么变得有点怪啊......” “大概是等得心焦，在催促我们吧。” “我们这就点燃圣火，送他去往神国” “那我数三二一，大家一起！” 人群中的嘈杂立刻停歇，只剩下一个雄浑嘹亮的声音高声喊道: “三......二.......一！” 话音落。 嗖嗖嗖—— 火把纷纷脱手，在墨色中划过数十道相近的赤金色的轨迹，就像夜空下的火流星一一样，朝着火刑架坠落而去。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响了起来。 “让我想想......在三二一过后，应该是说——停。” 这句话语成为了荒诞仪式的休止符。 于是，许星彦看见了静止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