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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凡调到策划岗位后，仍会偶尔去做那些他自认为义不容辞的新闻报道。这不，非凡在姨妈家读书时曾经的班主任曾老师打来电话爆料，他们那边的民办小学竟在与公办学校激烈竞争，眼看公办学校就要被“吞噬”。 非凡顿感事情重大，再者，他心里也燃起了回那个小岛看看的渴望，那是他年少记忆的一部分啊！ 自1979年从那里升上高中，又因姨妈一家“农转非”离开后，非凡就再也没回去过，和那边的师生联系也少之又少。可非凡在女报当记者，他采写的报道时常出现，那边的师生都记着他，对他满是关注。 曾老师在电话里和非凡聊了许久，聊了很多。他告诉非凡，阳光公社已改名为围洲农场，自己也从教师变成了农场干部。还提到原来的同学大多外出打工了，尤其说到表妹昊伶俐，当年病愈复学后没考上大学，去了广州打工，如今在广州成家，生活幸福美满。不过，表妹似乎已经将非凡抛在了青春的记忆深处，再也没提起过他。 非凡答应去采访，曾老师兴奋不已，说会叫几个同学好好接待非凡。 3月13日，非凡前往沅江市采访，顺道回父母家探望。 没想到刚到家，市宣传部新闻干事的电话就来了：“欢迎张记者回家乡。市教育局领导正盼着你来采访哦！”消息传得如此之快！看来民办学校“吞并”公办学校这一问题，已经引起了市里的高度关注。 第二天，杨同学开着一辆“面的坨”来接非凡。 天下着蒙蒙细雨，堤上路面泥泞不堪，车子一路打滑。杨同学紧紧握住方向盘，非凡在副驾驶座上也紧抓扶手。突然，车子屁股一甩，滑向堤坡，杨同学慌忙打方向盘，几经折腾，车头竟朝着堤坡下面，眼睁睁地看着车子一路下滑，直到小水沟里才戛然而止。 两人吓得半晌说不出话，冷汗如雨下，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两人从车里爬出来，整理好衣物，撑着雨伞，徒步前行。车子只能丢在这儿，等天晴了再来处理。 杨同学的夫人钟同学也是非凡的同班同学。走进他们自建的两层小楼，钟同学见到两人的狼狈模样，又听了他们的惊险遭遇，她一边哈哈大笑，一边赶忙帮非凡擦洗皮鞋。 钟同学做了满满一桌子菜招待非凡。席间聊天，非凡得知他们夫妻两人都是老师，杨同学教初中，钟同学教小学，工作安稳，儿子都上初中了。非凡不禁想，在这小镇上过着这样的生活，还挺惬意呢！ 下午，杨同学带着非凡来到小岛上的一个村组，只见堤上堤下挤满了人，黑压压的一片。想必是知道记者来了，大家都来看热闹，想看看记者会如何处理这件事。 非凡可是见过大世面的，镇住这几百人对他来说不在话下。 这时，一位当地干部凑到非凡跟前，说农场领导想先见见张记者。 非凡心里明白，他要是一来就去见领导，群众肯定会不满，会觉得记者不分是非，站在政府和领导那边，这样就会失去群众对他这个记者最基本的信任。 非凡悄悄对乡干部说：“我得先稳住群众，听听他们的想法。”说完便摆摆手要走。刚走几步，又回头对乡干部说：“请领导帮忙安排一下我明天去市里的车。”这话让那干部安了心，他马上知趣地离开了。 非凡站在人群中，大声喊道：“大家好啊！谢谢大家来迎接我。”他爽朗地笑了笑，“人太多啦！我只能接待代表哦。大家推选几个代表吧，我接待三批，每批三四个人为好。” 这时，一个人从人群中走出来，自我介绍是王国华，这次办学就是他主持的。非凡立刻说：“好，那你带两个人来和我谈谈。” 王国华马上带了两人，把非凡领进一间民房里。大家坐下后，有人送来茶水。送茶水的都是非凡的同学，他们趁机进来和非凡打招呼，还告诉他晚饭已经安排好了，等会儿一起吃饭。 王国华开始介绍自己和相关情况。 他今年40岁，住在围洲农场净下湖村。他曾在农村小学任教5年，还当过两年农村工作队干部，后来回家务农。 他有3个孩子在村小学读书，每年不仅为学费发愁，孩子的学习成绩还不好。他觉得村小学教学质量太差，看着孩子被耽误，心急如焚。 出于对公办小学的不满，他自己创办了一所民办小学。今年开学，他的学校招了100多人，可村小学只招到30人。于是，当地政府要查封他的学校。他希望记者能为他主持公道。 王国华和同来的两个村民开始数落村小学的各种问题： 一是乱收费。去年上学期，学校收教育附加费50元，下学期又收100元，中途还频繁收取资料费、考务费等，每个学生每学期比省里规定的收费标准多交100多元。 二是教师不专职。好几个教师半农半教，最突出的是校长，竟种了近200亩田土；教师常因农活耽误教学，有的教师带着一脚泥从田里赶来上课是常有的事。 三是教师水平低。几个年轻教师是通过教育系统内部招工进入教师队伍的，学历不过硬，教师资格证获取容易，能力水平可想而知。 四是学校弄虚作假。为了争名次，统考时不让成绩差的学生进考场，派高年级学生顶替，以此提高整体成绩；没进考场的学生，教师随便给个分数就让他们回家向家长交差。 这些问题，家长们多次向村小学和联校领导反映，却一直没得到解决。 去年6月的一天，几位学生家长和王国华聊到村小学的问题时，有人说：“你当过老师，你牵头办个学校，我们把孩子送过去读书，怎么样” 王国华觉得这是个办法，可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办学校，就试着走访学生家长，没想到，很多家长都支持他。于是，王国华真的行动起来了。他找场地、找教师、找教材，终于在去年8月底把学校办起来了。 教室是邻居腾出的住房，教师都是当地曾在教育岗位工作过或近年从中等专业学校毕业回家务农的年轻人。学校取名“民众学校”。 9月份开学，“民众学校”招了40多名学生。王国华只按标准收取学杂费，不收教育附加费和其他费用，中途也不再收费。教师们非常负责，经常无偿加班。学校还经常邀请家长听课、监督教学。每次考试，教师发完试卷就离开教室，让家长监考，好让家长了解孩子的真实成绩。 没多久，“民众学校”在当地传开了。当地群众有事没事都来学校看看。其间，王国华到市教育局申请批文，领回了表格，但当地政府说条件不符，不肯签字。当地联校和农场领导多次上门，要求王国华停止办学。 就这样，这所学校在欢呼声和指责声中艰难生存。 今年上学期开学，家长们纷纷带着孩子到“民众学校”报到，学生人数猛增到102人。相比之下，村小学从原来的100多人锐减到30多人。 王国华高兴极了！他赶紧到新华书店增加教材采购量，还到处寻找合适的教师。通过朋友介绍，他从长沙市招了两个中专毕业的“城里妹”来任教。经过紧张筹备，学校开课了，共设一至五年级5个班。 没几天，场党委、联校和市教育局领导来了，要查封“民众学校”。王国华不甘心自己的心血白费，和领导多次争吵，但都无济于事。 3月6日，沅江市教育局下发【2000】16号文件，决定取缔“民众学校”，并把处罚决定书送到王国华手中，勒令“民众学校”3月14日停止教学。 记者非凡来到“民众学校”时，正是学校被勒令停教的日子。 今天没有开课，堤坝上、地坪上站满了好多学生和家长，农场干部、派出所的车停在远处，矛盾双方就这样对峙着…… 记者非凡通过召集办学人、教师和群众座谈，了解到这所“学校”教学场所简陋至极，基本上是“四无”：无教学设备、设施，无组织机构规章，无办学资金，无符合规定的教师，完全是典型的非法办学。 非凡在接待着一批批代表，他们都是满怀愤怒地进来，又垂头丧气地出去…… 经过非凡近5个小时的耐心解释，群众的对抗情绪逐渐消除，大多数家长表示愿意配合当地党委、政府和教育行政部门，把孩子转到公办学校读书。 人群渐渐散去，非凡终于松了口气。在同学们的簇拥下，他去一位同学家吃晚饭。大家久别重逢，边吃边聊，回忆着当年的趣事，讲述着各自的近况，非凡感慨万千。岁月无情，大家都已成家立业，各自品尝着生活的酸甜苦辣。 农场干部一直在现场等着非凡。吃完晚饭，非凡坐上干部的小车，朝着农场场部驶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