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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涩的海风卷着硝烟掠过港湾,沈知意攀着浮木的手指已泛出青白。 远处残存的蜈蚣船正在下沉,油污间零星漂浮着玄甲卫的箭囊。 腕间擦破的伤口在冷风的刺激下,感觉忽然刺痛。 她望向那片逐渐淡去的水路,蓦地想起陆云袖那天的不适。 那症状的并非中毒,而是受了伤,这一路走来,自己并没有见她受过严重伤。 礁石后传来橹声。 "沈姑娘竟比海蛇还会躲。" 撑篙人褪去蓑衣,露出云缕绣庄特有的冰蚕丝襕衫。 袖口三枚银扣在晨光中折射出北斗纹样,正是云姨当年教过的联络暗记。 "严小公子在醉仙舫备了接风酒。" 竹篙点水时,沈知意瞥见篙头新漆覆盖的浪花纹。 与玄甲卫铜匙上的纹路如出一辙。 醉仙舫二楼临窗处,严明烛正用银匙搅动冰镇杨梅饮。 琉璃盏边缘凝着水珠,在他手背映出细碎光斑,像极了诏狱刑具上的倒刺。 "沈姑娘可知工部大匠韩七的绝笔" 他推来半幅泛黄绢帛。 "他在诏狱墙上用血绘了整座镇海塔的机枢图。" 沈知意冰弦扫过绢面,带起的粉尘在阳光下显出底色。 正是东厂密探追踪用的夜光粉。 窗外忽然掠过白影。 严明烛掷出银匙击碎窗棂,惊飞的信鸽爪间缠着鲛皮纸条。 沈知意凌空截获的刹那,纸条遇风自燃,灰烬里浮出枚鎏金小印。 "太子妃的私印竟有雌雄两枚。" 严明烛用茶汤浇灭余烬。 "沈姑娘怀里的雄印,可解不开海防图最后的机括。" 海浪突然变得粘稠。 沈知意扶住栏杆,见退潮后的滩涂上浮现成片铸铁齿轮。 严明烛指间银光微闪,二十步外的齿轮突然迸出火星,在沙滩投下织锦纹样的光影。 “沈姑娘,你我之间算是盟友,但是我提醒你,你需要逐渐去了解千丝狱。我虽然是严家子弟,但是你明白我的担忧。所以你无需刻意提防我” "云缕绣庄也是你严家的暗点...原来严家才是幕后..." 话音未落,整艘画舫剧烈震颤。 沈知意冰弦缠住桅杆的刹那,船底炸开丈许宽的破洞。 咸腥海水中,数具陶俑怀抱霹雳炮浮出水面,引线燃着的青烟与当年父亲书房里的熏香别无二致。 严明烛突然拽断腰间玉带。 崩落的玉片中飞出金丝网,将扑来的陶俑绞成碎片。 "沈姑娘还不明白" 他指尖捏着半枚蚕茧。 "天蚕丝要浸透三海水,方能显现真正的意思。" 东北方突然响起三短一长的螺号。 沈知意望着海天相接处的黑帆,腕间伤口最后刺痛一次,彻底消散在晨光里。 她终于读懂陆云袖跃入陶俑阵前的口型 蚕醒之时,天火焚丝。 咸涩的海风卷着硝霰掠过船桅,沈知意指尖抚过冰弦上凝结的沙粒。 黑帆船首像劈开雾霭。 严明烛突然捏碎手中东西,谁也没有看见是什么东西。 船身突然倾斜。 沈知意冰弦缠住舵轮,见水下浮起成串铜铃。 每只铃舌都穿着工部特制的六棱钉,随着海流奏出好听的音律 "有点像韩七的潮音阵!" 她银梭击碎最近的铜铃,飞溅的青铜碎片在船板上拼出半枚浪花纹。 恰能补全玉印的裂痕。 严明烛突然咳嗽:"沈姑娘可知这天下为何如此这样" 东北方传来第二声螺号。 黑帆船放下十艘蜈蚣快艇,艇首铁鹞子钩爪已换成精钢纺锤。 沈知意冰弦扫过最近的纺锤,擦出的火星竟点燃了缠绕其上的冰蚕丝。 "他们要焚海!让我们淹死啊" 严明烛突然拽过舵轮猛打方向。 楼船撞向暗礁的刹那,沈知意看见礁石缝隙里卡着半架织机。 梭筒上残留火药,让她浑身感觉到绝望,这已经是最近的第二次了 爆炸的气浪将她掀入海中。 咸涩的水流灌入鼻腔时,身体突然传来牵引力。 磷火映亮的洞壁上,成排铜制水轮仍在运作。 齿轮咬合间带起的羊皮纸卷上,朱批"嘉靖"二字被鲛人油浸得发亮。 沈知意冰弦卷住纸卷展开,竟是当年父亲弹劾严嵩的奏折副本。 "沈姑娘竟能找到这里。" 老迈的声音惊起洞中蝙蝠。 云姨拄着桑木杖从阴影走出,杖头镶嵌的鎏金螭龙与玉印缺口完全契合:"老身等这天等了二十年。" "韩七当年将真图刺在十二匠人皮下,需要天蚕丝引血显形。" 洞外传来金铁交鸣声。 沈知意将玉印按上木杖,岩洞顶部突然降下青铜浑天仪。 缺失的璇玑方位射出光柱,在云姨背上投出星图。 正是琉球贡船最后的航路。 "原来您才是…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真正的太子妃。" “我死了,谁来监视你父亲呢,那千丝狱就真正的落在你沈家人手里” 云姨旋动木杖,浑天仪中升起玉匣。 匣内鲛绡上绣着双面图:正面是东南海防,背面竟是通往倭国的密航路线。冰蚕丝在两面间游走,随光影变幻显出第三幅暗流图。 严明烛的咳声从水下传来。 他拖着残破身躯爬进岩洞,手中握着的半截冰弦正与云姨颈间金丝共鸣:"当年东厂火烧绣庄…竟是为掩盖…咳咳…海防图的织造之法…" 沈知意突然挥梭击碎玉匣。 迸射的冰蚕丝遇血疯长,在洞顶织出巨幅《璇玑图》。 缺失的"蚕"字方位,赫然标注着当年父亲流放的孤岛坐标。 "云姨。这世间还能有信任不。" 云姨木杖点地,岩洞开始塌陷。 沈知意拽着严明烛跃入暗流前,最后瞥见青铜浑天仪沉入海底。 齿轮间卡着的半枚玉印泛着血光,与二十年前父亲塞进她襁褓的护身符别无二致。 咸腥海水灌入耳膜时,她记起来了, 桑叶归根处,天蚕醒复生。 咸涩的夜雾漫过礁岩缝隙,沈知意借着磷火微光,看清了岩壁上交错的凿痕。 是工部匠人独有的鱼鳞状錾工。严明烛咳出的血沫溅在石壁,竟沿着凿痕绘出半阙《浣溪沙》。 "这是韩七的工字令。" 云姨桑木杖轻点词牌末字。 "他习惯在紧要处留诗文作匙。你们二人是我故意引来的,对不严狱长" “严狱长什么意思,云姨” “严小公子主动找的你父亲,现在是那个千丝狱的狱长严公子” 严明烛没有回答。 岩洞深处传来激烈闷响,三人面前的石壁应声开裂。 青铜齿轮托着座织锦台缓缓升起,台上金梭银纺泛着冷光,梭身密布的冰弦孔洞与沈知意银梭严丝合扣。 严明烛突然问道:"云长老,我知道你并没有死去。可你也没有找到千丝狱的核心不是。" 云姨木杖上的螭龙纽忽然脱落,露出中空管腔内的辰砂药杵:"将纹血滴入冰弦孔,自见分晓。" 沈知意银梭引着血线穿入金梭,织机骤然轰鸣。 绷紧的冰蚕丝在雾中显影,竟与醉仙舫残骸的龙骨走向重合。 丝线交汇处,浮现出被潮水淹没的八角井栏。 "是云州沈氏老宅的锁龙井!不过,那里我去了,并不是" 严明烛腕间桑叶纹突然灼如烙铁,"令尊当年在井下藏了..." 东北方传来第四声螺号,震落洞顶钟乳。 坠落的石笋刺穿织锦台,飞溅的青铜碎片里裹着半枚玉衡。 沈知意接住的刹那,感觉这最近太戏剧了 云姨突然旋杖击地,杖底钢锥破开暗河封石:"快走!东厂的铁莲灯油渗进来了。东厂的人估计马上就来了,至于你我之间,毕竟只是我们内部的事" 湍急暗流中,沈知意望见前方石壁嵌着整排铜镜。 镜面折射的月光织成网,将追兵铁鳞蛾尽数熔作青烟。 最中央的菱花镜背,阴刻沙盘上画的浪花纹。 "抓紧!" 严明烛突然拽着她沉入旋涡。 激流将人冲进溶洞时,沈知意腕间传来冰弦震颤。 二十根金丝正从不同方位牵引玉衡。 "原来图要倒着看。幸好危急时刻,这么多年,我竟然走错了方向。" 云姨指尖划过回文诗第三列。 "纵横皆成航道秘纹。" 溶洞突然剧烈震颤,东厂特制的蚀骨水漫过脚踝。 沈知意将玉衡按进洞壁凹槽,青铜闸门轰然坠落的刹那,她看清了闸面阴刻的织机纹。 与琉球贡箱内衬的鲛皮暗纹完全契合。 严明烛突然闷哼跪地,胸前的冰蚕丝已游走到锁骨:"当年韩七说过...真正的璇玑玉衡需要..." 他吐出的血珠溅在青铜闸,竟让蚀骨水倒流。 云姨木杖劈开水面,杖头螭龙口中滚出颗琉璃珠,珠内金箔拼成的星路经纬,正是沈知意襁褓时戴过的长命锁纹样。 "该让蚕茧见见月光了。" 云姨突然扯断三根白发,发丝遇水化成的银线直指东北。 沈知意银梭破开暗河冰层时,望见二十里外孤岛上的八角井栏,正与冰蚕丝显影的位置重合。 咸腥海风卷着硝烟刺痛双眼,沈知意攥紧玉衡跃上井台。 井底传来的机械声与童年记忆重叠——父亲总在夤夜来此调试某种器械。 当她将染血的玉衡投入深井,井壁忽然亮起二十八宿方位。 青铜链绞动的轰鸣中,整座孤岛开始倾斜,裸露的海床上浮现出巨大的织锦纹路。 严明烛踉跄着抚过纹路中的冰弦孔:"这是.." 沈知意银梭引着游丝穿梭,在晨光中织就半幅《璇玑图》残卷。 缺失的"璇"字方位,赫然是…… 云姨突然用桑木杖击碎井栏,涌出的不是井水,而是成捆的霹雳炮改良图纸。 图纸边缘的批注字迹 "当年严阁老要毁的不是海防..." 云姨撕开图纸夹层。 "而是这份能动摇漕运根本的织机改良术。" 东北方最后一声螺号撕破晨雾,五艘改良苍山船刺浪而来。 船首铁鹞子已换成精钢织梭,梭尖滴落的孔雀石粉在海面燃起幽蓝火焰。 沈知意将图纸缠上银梭掷向火海,冰蚕丝遇火不焚的特性让图纸完整浮空。 当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丝线上的辰砂颜料突然显影。 严明烛望着被火船围困的孤岛,突然夺过云姨的木杖:"该让韩七的绝笔见天日了!" 杖底钢锥破开井底暗格,涌出的不是机关,而是成箱的匠人名册。 每册扉页都按着染血的桑叶纹手印,最新那页的墨迹尚未干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