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探查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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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林雅落坐在桌子对面的蒲团上，与温荇之隔桌相对。 虽然他只是个八岁的孩子，行为举止却全然不似顽童，外表像个善财童子般讨喜，眉宇间却隐含超然的智慧。 温荇之拎着水壶往茶器中注水，随口问道:“你喝什么” 舒林雅视线移到他手上，吐出两个字:“白水。” 他的声音和预想中不太一样，不是脆生生的稚嫩，而是很润。 温荇之抬眸看他一眼，从托盘中拿出一个圆口瓷杯，倒了半杯白水放到他面前的桌上。 “你知道我请你来做什么吗” “您给的理由是——请教棋艺。” 他这次说的多了些，那声音的润度就更明显了，有些像小溪流淌过境，偶遇岩石，也没有荡出大的水花，只有轻缓流过石面的润滑。 总归，听在耳中是舒适的。 “是要请教。” 温荇之点了桌上的按钮，中间那块木板缓缓升起，移到了里边，从下边又升起一块木板，刚好填补了空缺。 这块木板上是一副棋盘，黑白棋子交错正是今日场上的棋局。 “我想请教你，为何要放过对方三次你就这么笃定对方不会趁机反杀，把你逼入绝境” 舒林雅猛然抬头，看到这个清雅高贵的男人面上挂着淡淡笑意，心下不禁惊叹于他超常的观察力。 他的棋路一般人根本看不透，就如这次，别人看到的只是他三次被对方杀乱了阵脚，却又艰难的守住了阵地，最终反败为胜。 没想到，还有人能看出他隐藏的心思。 舒林雅也学他淡然一笑，“您这不是请教，是来指教我吧” 温荇之被他的话逗乐了，挥手打乱了棋局。 “你小小年纪已然从局中玩出了取悦自己的游戏，我一个还在乎输赢的商人，可没什么能指教你。” 舒林雅不由身子前倾，望向他的眼睛。 “您知道我在想什么” 温荇之左手从桌上托起杯子饮了口茶，方与他对望，淡淡道:“你想从一局棋全面了解一个人的所有路数，不惜自堵棋路，也要逼对方释放出最大潜力。” “人将输时你后退，人将赢时你反杀，俨然已把它当成了猫鼠游戏，大概输赢不能令你尽兴，看人在游戏里七情交织、六欲尽显才能让你开心吧。” 他说话时右手指尖无意识的摩挲着杯底，窗外红光不知何时偷溜进来，映在他手心，像是一缕缠缚人心的红线，线头却握在他手里。 舒林雅静默片刻，忽的笑了，他对这个窥探自己秘密的陌生人并没有反感，反而觉得开心，像是自己一直孤独的玩着游戏，却突然迎来了一个玩伴。 “您也觉得这是件趣事么” 温荇之看着他闪闪发光的眼睛，微微摇头。 “您不觉得有趣”他眼睛里的光亮瞬间暗了几分。 温荇之轻笑:“我觉得它可以更有趣。” 舒林雅双手支住下巴，侧头看着他，喃喃重复道:“更有趣” “你觉得陆醒怎么样你还想与他对战吗”温荇之问。 舒林雅摇摇头:“不想，他的路子太过保守，要的是稳中求胜，我激他三次，他都不肯放手一搏，实在无趣。” “所以，在你心里已经断定他是一个保守求稳的人” 温荇之放下茶盏，说道:“我与他曾对弈五次，每次他的路数都不同，有时激进蛮横，有时一味防守，有时进退有度，有时又冒冒失失，你知道为什么吗” 舒林雅什么也没说，只拿一双清锐的眸子望着他。 温荇之知道，他听懂了。 “你今日三次试探，他却只用同一个路数做回应，他虽然输了，你也没有赢得太开心吧” “此局，他隐藏了自己的七情六欲，如果你们将来还有机会再战，他换个路数，对你来说，依旧是个你从未摸透的陌生人，所以，你并未如期看到这场游戏的最大乐趣。” “你的游戏，在他那里何尝不是一场游戏呢反正不是很重要的赛事，输赢随心而已。” 舒林雅低头喝了口白水，缓缓问道:“所以，您今天请我来是想为陆醒出口气吗” 温荇之笑了:“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舒林雅抬眸，语气似乎含着缕若有若无的委屈:“作为陌生人对战又如何，任他千变万化，只要我想，照样赢他。” 见他脸上终于露出了些许这个年龄该有的孩子气，温荇之竟觉得他身上忽的就多出几分可爱来。 更何况他明知道自己不是这样的意思，还偏用这种语调，听起来可真像个向父母争宠的小孩。 他心里微滞，却还是将他引入正题。 “但你的乐趣并不在输赢，不是吗” 舒林雅随着他的话回过神来:“那您所谓的更有趣……” “自然是更精准的探查人心。” 舒林雅心跳骤然加快，“探查之后呢用之助之还是……” “那是我们以后可以探讨的问题，不是今天要说的，我们回到最初，你下棋的乐趣到底是不是探查人心” 听他这样说出来，舒林雅忽然很不开心。 他虽然觉得透过棋局去观察人性，探查人心是件有趣的事，可那都是很单纯的想法，他只是想要去了解“人”这个复杂生物，并无恶念。 但温荇之不同，他一个只手能遮半边天的人在这儿谈论人心，是想做什么呢 温荇之一直看着他，明显在等他的回答。 舒林雅低声道:“是又怎样” 到底是个孩子，有些情绪不是那么好隐藏，正如他现在明显的敌意。 温荇之温声道:“是的话就要心存善念，否则乐趣变成恶趣，人生可就得不偿失了！” 他要说的是这个舒林雅心里舒了口气，再抬眸已然友善了很多。 “有了善的基础，再去探查人心，才能发现更多妙处，所谓‘世上无恶人，只有迷失的心’就是这个道理。” “今日请你来，自是因为心灵相吸，我喜欢跟我同频的人，也喜欢有趣的人，恰好你两者皆是。” 舒林雅眸光微亮，已然认可了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