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故土与歧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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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散，风清。 那股压在整个天元大陆所有生灵心头上的沉重气息，如潮水般退去。 星月宗后山的草木，在历经了一场近乎毁灭的洗礼之后，非但没有枯萎，反而焕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生机。每一片叶子，每一寸土地，都浸润着最纯粹的灵气。 山门之内，劫后余生的星月宗弟子们，从藏身的殿宇中，从护山大阵的光幕下，走了出来。 他们抬起头，望向寒潭上空那两道并肩而立的身影。 一道青衫，一道白衣。 如日月同辉。 没有人欢呼，没有人言语。 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混杂着敬畏，震撼，与狂热的神情。他们只是仰望着，仿佛在朝见自己信仰的神只。 苏辰侧过脸，凝视着身旁的冷月寒。 他们交握的手，还未曾松开，掌心的温度，彼此交融，仿佛已经成为身体的一部分。 那一场惊心动魄的共渡天劫，那一次毫无保留的道基交融，让他们之间，产生了一种超越了言语，超越了寻常情感的，更深层次的联结。 他能感觉到她心绪的宁静，她亦能体会到他元神中的澎湃。 冷月寒亦在看他，那双总是覆盖着一层清辉的眸子，此刻清澈得如同被天泉洗涤过的琉璃，倒映着他的身影，也只倒映着他的身影。 许久，苏辰的唇角，向上勾起一个很轻的弧度。 “我们，下去吧。” “嗯。” 两人身形一动，便已落在了那块见证了太多的青石之上。 直到双脚触及实地，他们交握的手，才缓缓地，有些不舍地松开。 一个微小的动作，却让两人之间那种几乎要融为一体的氛围，稍稍拉开了一些距离，回归到了现实。 冷月寒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小小的阴影，她整理了一下自己微乱的衣袖，动作优雅而从容，仿佛刚才那个逆冲雷云，以身作盾的决绝女子，并非是她。 苏辰看着她，没有说话。 他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 冷月寒的洞府，清冷依旧。一炉清香，在角落里袅袅升起，带着安神静心的功效。 两人相对而坐，中间隔着一张石桌。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但这种沉默，并不尴尬。更像是一场激烈厮杀之后，身心俱疲的战士，所需要的片刻安宁。 最终，还是苏辰先开了口。 他没有多言，只是伸出手指，在身前的虚空中，轻轻一点。他的元神之力涌出，那幅深深烙印在他识海中的残缺星图，便清晰地立体地呈现在了两人之间的空气里。 山川，河流，禁地，废墟……古老，苍凉，浩瀚。 一幅天元大陆的缩影，却又比任何已知的地图，都要详尽，都要古老。 尤其是在那片广袤的大陆之上，几个明亮的光点，散发着幽微而又无法被忽视的光芒，像是一盏盏，在黑暗中指引方向的灯塔。 冷月寒的注意力，立刻被这幅星图所吸引。 她能感觉到，这并非普通的元神投影，其中蕴含着一种，与苏辰身上混沌气息同源却又更加古老，更加本源的“道”的韵味。 “这是……” “混沌衍天珠，给出的指引。”苏辰的声音很沉，“它说，这是一条路。” 一条路不是地图，而是一条路。 冷月寒何等聪慧，她立刻明白了这三个字背后所蕴含的，沉甸甸的分量。 这或许就是通往那个，他们一直苦苦追寻的，关于身世，关于上古浩劫，关于那扇“真正的门”的答案之路。 她的指尖，轻轻地划过那片虚幻的星图。 当她的指尖触及其中一个，距离星月宗最近的光点时，那光点竟微微闪烁了一下，与她体内的月灵圣力，产生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共鸣。 “这里是……”冷月寒的语调中，带上了一抹异样，“上古战场。” …… 三日后。天元大陆，西陲。上古战场遗迹。 这里，是整个大陆最负盛名的绝地之一。 传说在上古那场惊天大战中，曾有真正的仙人在此喋血，有域外的魔神于此陨落。千万年来浓郁的煞气，怨气，与仙魔死后不散的道则碎片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片生命的禁区。寻常修士，莫说深入，便是靠近百里，都会被那股深入骨髓的杀伐之气，侵蚀心智，走火入魔。 而今天，这片死寂了万古的战场，迎来了两位不速之客。苏辰与冷月寒，并肩走在焦黑而又坚硬的土地上。 狂风呼啸，卷起地上的砂石，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像是无数亡魂在哭嚎。那些足以让金丹修士都为之色变的无形煞气，在靠近两人身周三尺之地时，便如遇克星，自行消融。 苏辰的混沌元婴包容万物，这些驳杂的负面能量，于他而言，不过是另一种形态的“灵气”；而冷月寒的月灵圣力，至纯至净，天生便有净化一切污秽的特性。两人行走在这片绝地，竟如闲庭信步。 “就是这里了。” 苏辰停下脚步，他识海中的星图，那个代表着上古战场的光点，此刻正前所未有地明亮。 他们面前，是一座巨大的环形山谷。谷中，插着一柄断戟。那断戟不知由何种神铁铸就，历经万古岁月，依旧没有半点锈迹，只是戟身之上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戟刃也只剩下了一半。 一股霸道绝伦，仿佛要将天地都捅个窟窿的惨烈意志，从断戟之上传来。正是这股意志，撑开了这片山谷，让周遭的煞气，无法侵入分毫。 两人对视一眼，缓缓走了过去。 当苏辰的手，触碰到那冰冷的戟身的刹那。 轰！ 一股庞大无比的信息洪流，顺着他的手臂，悍然冲入了他的识海！那是属于这柄断戟主人的，临死前最后的记忆碎片。 苏辰看到了。 他看到了，破碎的九天。金色的仙血，如同暴雨般从天穹之上洒落。巍峨的仙宫，一座座的崩塌，坠落凡尘。 他看到了一位身披金甲，手持长戟，威猛无匹的仙人，正在与什么东西疯狂地厮杀。他的对手，并非苏辰想象中那种，面目狰狞的混沌邪魔。而是，另一位仙人。一位同样身着仙甲，周身仙光缭绕，却面容扭曲，双目赤红的仙人！ “叛徒！为何！为何要引混沌入界！” 持戟仙人发出愤怒而不甘的咆哮。 那扭曲的仙人，则发出了疯狂的大笑：“哈哈哈……天门已朽，法则崩坏！与其坐等此界一同腐烂，不如……引混沌之水，洗涤乾坤！开创一个只属于我的新世界！” 画面，到此戛然而止。 最后，只剩下那柄断戟，带着主人无尽的悲愤与不甘，从九天之上坠落，深深地插进了这片大地。 苏辰的身体，剧烈地一晃。一只清凉的手，及时地扶住了他的手臂。 “你还好吗”冷月寒关切的声音，将他从那片震撼的记忆中拉了回来。 苏辰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摇了摇头。他没有说话，只是将自己刚刚看到的一切通过元神，传递给了冷月寒。 良久，两人再次陷入了沉默。 这个真相比他们想象的，更加残酷，也更加复杂。上界的破碎，仙路的断绝，并非只是因为混沌邪力的入侵。还有来自仙界内部的，腐朽与背叛。 那所谓的飞升，所谓的长生，所谓的仙界。根本不是他们想象中的，一片净土。而是一个充满了权力斗争，充满了阴谋与杀伐的，更大的泥潭。 就在此时，一直沉寂的混沌衍天珠，再次轻轻一震。 它似乎是被那段记忆中的某些信息所触动，在苏辰的识海中，投射出一道微光，指向了断戟之下，那片被仙血染成暗红色的土地。 苏辰心中一动，他与冷月寒对视一眼，走上前去。他催动混沌之力，缓缓拨开那层坚硬的焦土。 一抹奇异的绿意，出现在眼前。那是一株，只有三片叶子的小草。它的叶片晶莹剔透，仿佛是由最纯粹的翡翠雕琢而成，叶脉之中，有点点金色的光华在流转。 一股磅礴而又纯净的生命气息，扑面而来。这株小草就生长在那位仙人喋血之地，吸收了仙人的本源精血，历经万古而不朽。 这，正是只有仙界才能存在的奇物——长生草！ 冷月寒的月灵之体，对这种纯净的生命能量，有着特殊的感应。 她轻声说道：“这草中，没有那股疯狂和扭曲的气息，只有最纯粹的，属于仙人的生机。” 苏辰明白了。 混沌衍天珠的指引，并非是让他来接收这段残酷的记忆。而是为了，这株长生草。 他小心翼翼地，将这株长生草连同下方的泥土，一同移入了自己的玉佩空间。 做完这一切，他抬起头，看向那片灰蒙蒙的天空。 那个曾经作为终极目标，遥不可及的仙界，在这一刻，仿佛变得清晰了许多。却也，陌生了许多。 他看向冷月寒，看到了她眸中，同样的一份沉重。 他们得到了，一条通往真相的路。却也发现这条路的尽头，可能并非是希望。而是一个更加巨大，更加危险的漩涡。 是就此止步，凭借他们如今元婴期的修为，足以在天元大陆成为至高无上的存在，安稳地度过漫长的岁月。 还是继续走下去，踏入那片未知的，充满了背叛与杀伐的，早已破碎的仙界，去揭开那最终的谜底，去面对那无法预知的命运 这是一个，艰难的决定。 苏辰看着她，轻声问道：“月寒，你怕吗” 冷月寒没有回答他怕或不怕，她只是重新伸出手，轻轻地握住了他的手。 她的掌心，依旧带着一丝清凉。却也带着一种，不需言说的答案。 她看着他，反问道： “苏辰，你的道，会因此而动摇吗” 苏辰一怔。 他看着两人交握的手，感受着从她掌心传来的，那份无声的支持。 他忽然，笑了。是啊，他的道，是混沌。是包容万物，是衍化真实。前路纵有万般艰险，那片虚假的仙界，那段被掩盖的真相，不正是需要他去勘破，去重立的吗 “我的道，不会动摇。” 他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一种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清晰的觉悟。 “那，我便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