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母系血脉从来不该被轻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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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城山巅，白雪皑皑，如同一幅素绢铺展在天地之间。寒风呼啸，卷起片片雪花，在空中肆意飞舞，落在青瓦之上，堆积出厚厚的一层，将整个道观装点得银装素裹。檐角垂下的冰棱，在朦胧的月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宛如一把把利剑，直指苍穹。 老阁主白崇回房后，卿凤舞未作停留，转身便朝着山下走去，身姿决绝而孤寂。那清冷的月光洒在她的身上，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与这苍茫的雪景融为一体。 齐长风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开口道：“夫人，您的马许是吃不惯青城山的粮草，如今正赖在马厩里不肯出来。不如稍作等候，待我更衣后，与您同乘一骑回去。” 他的声音温和而沉稳。然而，卿凤舞并未理会他的提议，脚步依旧坚定地朝着马厩的方向走去。她的衣袂在风中翻飞，发间的银饰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发出细碎的声响，却掩盖不住她内心的烦躁与不安。 齐长风见状，又道：“夫人这般着急走，可是赶着回家舞剑”此言一出，卿凤舞的脚步猛然顿住。 她缓缓转身，眼中满是惊讶与警惕。原来，自己每晚上偷偷习武之事，他都知晓。那些以为瞒过所有人的夜晚，在他面前，竟如同白昼般清晰。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 齐长风沉默不语，目光望向远方，思绪却飘回到了那个炎热的夏夜。那时，他即将南下钦州，临行前的一晚，心中突然涌起一阵莫名的心痛。那感觉来得毫无征兆，却强烈得让他无法忽视。直觉告诉他，一定要下山去相府看看卿凤舞。 当他赶到相府时，夜色正浓，暑气未消。他悄悄潜入府中，远远地望见卿凤舞在庭院中舞剑。月光如水，洒在她的身上，她的身姿轻盈如燕，剑影闪烁如星。汗水湿透了她的衣衫，却丝毫没有减弱她的气势。丧母之痛，失婢之苦，这些沉重的打击不仅没有将她击倒，反而让她变得更加坚韧强大。 他静静地站在暗处，看着她一遍又一遍地演练着招式，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力量与决心。那一刻，他明白了，眼前这个女子远比他想象中要坚强得多。他没有现身打扰，只是默默地注视着，直到夜深，才悄然离去。也正是因为看到了她的坚韧，他才放心地踏上了南下钦州的路途。 ………… 此时，雪越下越大，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将两人笼罩在一片白色的世界中。 不晚已经牵了马走来。 他跃上马背，向她伸出手。 卿凤舞百感交集。她从未想过，自己以为隐秘的事情，早已被他洞悉。而他，却一直默默守护，从未点破。 两人同乘一骑，踏雪而行。寒风依旧呼啸，雪地上的马蹄印很快被新雪覆盖，正如过往的种种在心中翻涌、后退。那飘落的雪花，在这寂静的夜色里，编织出一段复杂而又微妙的情愫。 雪夜漫漫，前路未知。但在这一片苍茫之中，两人的心，却因为这意外的知晓，而悄然靠近了几分。 夜深几许，青城山早被皑皑白雪裹作玉壶。齐长风与卿凤舞共乘一骑，青骢马踏碎琼瑶，蹄声与山间朔风相和，在空谷间荡出清越回响。 “我原以为你会追问，哪桩旧事才是真章“齐长风忽而开口，玄色大氅被风掀起一角，掠过卿凤舞腰间银铃。他声如寒玉击磬，惊起崖边几只寒鸦，扑棱棱振翅刺破雪幕。 卿凤舞指尖摩挲着马鞍上的螭纹雕花，目光穿过纷扬雪絮，落在十里外若隐若现的王府飞檐。白崇讲述的两个故事在她脑中翻涌，此刻都化作漫天花霰。她垂眸望着散落的飘雪，忽握拳轻笑：“真真假假又何妨于大计有益者，便是人间至真。我瞧那第二则故事，倒有七分妙处。“ 话落时，她在心底冷笑。无论哪个版本为真，白既明的身上都流着卿家血脉。即便全是杜撰又如何母系血脉从来不该被轻贱！这世道清平时节视女子如草芥，动荡时分却妄图用女儿家的终身换取太平——女子的命数，为何只能由父权与纲常来定夺她摩挲着腕间家传的玉镯，寒意透过肌肤渗入骨髓，卿家百年相门的荣光，终究要靠她手中这半脉血亲来重铸。 齐长风闻言颔首，腰间玉佩轻撞出清响：“夫人放心，余下诸事，我自会办妥。“ 话音未落，山风卷着雪粒扑入脖颈，他忽地瞥见卿凤舞鬓边碎发凝着霜花，鬼使神差道：“往后习武，夫人不必避我。冬夜霜寒，更深露重，仔细伤了筋骨。“ 这番突如其来的关怀惊得卿凤舞指尖一颤，却又迅速敛去心绪：“我的事情你不必过问和插手。你我不过是盟友，人前百般恩爱纵好，人后还须守好边界分寸。” 她刻意将“盟友“二字咬得极重，可话音里藏着的颤意，却被呼啸的北风尽数裹挟。 齐长风忽而欺身近前，温热气息拂过她冻得发红的耳垂：“既如此，眼下并无旁人在，夫人与我同乘一骑又作何解若要守礼，不如我下马，驮着夫人与坐骑一并回府“ 他话音未落，卿凤舞已扬手推去，腕间银镯撞在他玄铁护腕上，迸出清脆声响。 恰在此时，山风卷着积雪簌簌而下，不偏不倚迷了马眼。青骢马骤然人立而起，嘶鸣声惊破寒夜。齐长风后仰的瞬间，卿凤舞下意识扣住他腰间软甲，四目相对时，只觉心跳震得耳膜生疼。雪粒子扑簌簌落在两人交叠的衣袂间，在月光下泛着碎钻般的微光。 惊险之余，卿凤舞回过神来。她面若寒霜地将推推下马去。齐长风跌坐在雪堆里，却笑得肆意张扬，抖落满身雪屑牵住缰绳：“夫人说的是，这般良夜，理当牵马慢行。“ 月色渐浓，不知何时雪已停了。月华如练，将山川染作琉璃世界。 整个京城都在沉睡。檐角冰棱开始消融，水珠滴落青石，叮咚作响。卿凤舞望着齐长风踏雪而行的背影，忽觉他玄氅下摆扫过的地方，积雪都在悄然化去——就像横亘在两人之间那道名为利益的坚冰，在这寒夜中，竟也泛起了融融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