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往之不谏，来者可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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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亭踞于馆驿庭院西北一隅，背倚数丈高的嶙峋假山群，面朝一泓引自活泉的浅池。 它不是孤立小筑，而是以一道九曲竹廊与主院相连。 廊顶覆着密实的紫藤，这个季节正好可以垂落累累花串，将通往茶亭的路氤氲成一条流动的淡紫色烟霞。 在形制方面，工匠将亭作八角，取“纳八面来风”之意。 屋顶覆黛色陶瓦，檐角飞翘却不张扬，垂挂数枚黄铜风铎（duo）——风过时，铎声清脆悦耳。 其实这样的风动体鸣乐器，除了声音好听，还可以驱雀，传统的说法上还有辟邪一说。 他们进入茶亭前又有一位婀娜的侍女上前询问，被何福摆摆手支开了。 走进茶亭，亭顶内悬双层竹编藻井，细密如筛，吸走话音中的锐利棱角，令交谈声沉入一种私密的低嗡。 石板下水流声潺潺，在茶亭中谈话，水声会彻底吞没语声。 如果只是说闲话，转动水闸按钮，内外的声音就又可以互通顺畅。 两人坐下后，陆桥先开口，“真的会打起来吗” “嗯哦……”何福愣了两秒，似乎是没有想到陆桥会问这个问题，他本是来聆听这位师弟内心吐槽的。 “不会，这种事情，不可能打起来。”何福摆摆手，“暴力是解决问题的最后一步，西妖盟的统帅们明白这个道理。” “可我看局势很紧张啊。”陆桥扬了扬手里的报纸，那是自己刚刚路过报栏时随手抽的。 头条写着：震惊！西域妖盟陈兵十万压境！ 朔风关一夜烽燧冲天 副标题是：妖族引发信任危机，十大天尊联袂施压朝廷，究竟是“农夫与蛇”还是“蹬鼻子上脸” 这么看来，空港的秘密并没有广为流传出去，又或者只是没在本朝流传。 何福轻松地说：“陆师弟，这些都是媒体罢了，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等你再大些岁数就会明白，很多事情是在矛盾中谈判解决的，没有人愿意承担战争的代价，而这件事情上人妖两族目标一致，都想把搞事的宵小绳之以法，现在只是在谈妥的路上。”他又补充道：“更何况我朝兵锋举世无双，没有人会想真正挑战我们，没有人。” “那为什么报纸上还有这样的内容这事儿不是咱们理亏么”陆桥不解地问。 “百姓看到的，是朝中有人想让百姓看到的，如今我们军威浩荡，早就有提倡一统元泱界的声音，但之所以不这么做，是因为不划算。各大妖域中妖精众多，难以合流，而蛮夷诸国又是山野荒僻之地，要之无用，反成累赘，否则黑角山脉也不会拖到本朝才拿下了。” “好吧……”陆桥眼中看不出光亮，也不知道是放心了还是更加失落了。 “好了，说说你，你现在的精神状态很不好。”何福摸了摸下巴，“别这样吃惊地看着我，你的元神达到中高阶也可以‘望气’，别人的情绪和状态一目了然。所以说出来吧，或许我帮不上忙，但说出来会好一些。” 陆桥叹了口气，缓缓地说：“我昨晚做了个梦，自己回到了泗水乡，路上没有人，天空是猩红的，我感觉大祸将至，本来打算自己跑掉，可看见一间屋子还有人影，赶紧跑过去叫他们离开。” “奔跑的时候我发现天上的猩红云层越压越低，所以跑得更快了，推开门一看，发现是一只蜥蜴人，他们正吃着不知道什么动物的心肝肺，爪子上血淋淋的。” “所以我又想转身跑掉，结果天上的云朵已经到了地面，那根本不是什么云，而是哗啦啦的血雨。” 何福侧坐着点头，表示在听。 陆桥的声音有些颤抖，他以手扶额继续说，“最近我也在想，魏池阻拦我们只是尽他的本分而已，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不算是个坏人。” “但是……但是，我听说他已经修为尽失了，而且马上要被弹劾，甚至有可能……入狱。我就觉得吧……这事好像有问题。” “它不公平。” 何福一边点头，一边琢磨着什么，最后抿嘴说道：“所以你觉得魏池很无辜。” “额……对！无辜，大概是这个意思。”陆桥眼神闪烁，开始有点胡言乱语。 “可是你没得选。”何福以极快的声音说道。 陆桥一愣：“什么” “听着，陆师弟，你面前有个盒子，你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也许什么都没有，也许是什么厉害的法宝，但你得打开了才知道。” “我详细看过这次的卷宗，你们发现了空港的疑点，所以就得进行调查和取证，在一切办完之前，结果最终怎样谁也不知道。” “你们要向朝廷举报，就得有证据，但证据也只有调查了才有，在证据摆到司道监之前，你们也不知道空港是干什么的。” “你看，所以只要你们发现了疑点，就必须完成那天晚上一系列的……壮举，我姑且称为壮举，从这点上确实挺牛逼的，至少我胆子没你们几个大。” “如果不调查，你永远也不知道这是个误会。” “就好像盒子里面写的罚款一文钱，可你不打开，怎么知道里面是罚款一文钱呢所以你不可能以‘要罚款’而懊悔自己不该打开盒子。” “所以这件事情，其实你压根没得选，无论重来多少次，只要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你们就一定会展开调查。” 说到这里，何福拖着凳子往陆桥这边挪一挪，肚子顶在茶几上差点带翻。 他一手搭在陆桥的肩膀上，老大哥般说道： “其实，人不可能每一步都正确，选错了就选错了，别总是欺负那时候的自己。你当时一个人站在雾里，也很迷茫。” “况且，你的梦境很明显了，在连续经历了‘妖怪之乱’、‘泗水乡夏祭’以及‘妖魔事件’后，你的精神已经很疲惫了。” 他最后眼神灼灼地看着陆桥：“你需要休息，明白” 陆桥呆愣地点头，“明……白。” 何福拍着陆桥的肩膀：“另外，再告诉你一件事情。据我所知，这件事情是顾玉宸带头的，这小子其实是个讲义气的主，要是魏池真的是好人，他不会干出来这种事情。相比之下，他会更容易冲到城防所和魏池当面对峙。” 说完，他眨了眨眼，“这小子，蔫儿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