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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薄雾还没散尽,岐仁堂的木门就被推开了。来者是个五十多岁的汉子,佝偻着背,一手按着心口,一手扶着门框,脸色蜡黄,额头上渗着冷汗。他叫王建军,开了二十多年出租车,是这条街上的老熟客。 "岐大夫,您给看看……"王建军刚开口,就猛地捂住嘴,喉结上下滚动,好半天才顺过气,"又犯了,这胃里跟揣了块冰似的,胀得像个鼓,还一个劲往上返酸水。" 岐大夫连忙扶他坐下,药童阿明递过一杯温开水。老人喝了两口,脸色稍缓。岐大夫搭脉时,指尖能感觉到他的脉像沉在水里的石子,又迟又弱。再看舌苔,白腻得像蒙了层霜。 "昨晚又喝冰啤酒了"岐大夫收回手,慢悠悠地问。 王建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昨儿拉了个长途,回来晚了,路过烧烤摊,忍不住吃了几串腰子,就着冰啤酒喝了两瓶……" "你这胃啊,早就被你折腾得没火气了。"岐大夫打开药柜,一股混合着辛香的药味飘了出来,"二十年前你第一次来,只是偶尔泛酸,现在呢" 这话像针似的扎在王建军心上。他确实是岐仁堂的老病号,从三十多岁就开始闹胃病。起初只是吃多了撑得慌,后来发展到空腹疼,再后来,不管吃没吃饭,那股寒气总能准时报到。尤其近几年,稍微吃点凉的、辣的,胃里就像翻江倒海,有时半夜能疼醒,蜷在床上捂着肚子捱到天亮。 "中西医都看遍了,药吃了一箩筐,就是除不了根。"王建军叹着气,从兜里掏出个药瓶,"您看,这是昨天刚从医院开的,吃了也不管用。" 岐大夫瞥了眼药瓶,没接:"你这病,根不在胃,在习惯。开出租车饥一顿饱一顿,夏天冰饮不离手,冬天为了提神猛灌浓茶,遇着烦心事就闷头抽烟,这胃能好才怪。" 他拿起案上的紫砂壶,往两个茶杯里各倒了些茶水:"你看这杯子,就像你的胃。正常人的胃是温的,像装着温水的杯子,能把食物慢慢化开。你总吃凉的、受冻、生闷气,就像往杯子里加冰,水温越来越低,最后变成了冰碴子。食物进去,化不开,堵在那儿,可不就胀、就疼、就反酸" 王建军盯着茶杯里的冰碴子,若有所思:"那为啥吃了那么多暖胃的药,还是不行" "光添柴不行,还得拨拨火。"岐大夫用茶筅搅了搅杯子,"你这胃寒日子太久,寒气把气血都冻住了,就像结冰的河,水流不动。普通的暖胃药就像往冰面上撒把热水,当时化了点,过会儿又冻上了。得用点能钻到冰底下的药,既能化冰,又能让河水动起来。" 他转身从药柜里取出两个小纸包,打开来。一个包里是棕红色的小颗粒,像晒干的小钉子,凑近了闻,有股浓烈的辛香;另一个包里是黄白色的果仁,形状像小石榴,碾碎一点,香味更清透些。 "这是丁香,这是白豆蔻。"岐大夫指着两味药,"明代张景岳在《景岳全书》里记过一个方子,叫神香散,就这两味药,专治你这种老胃寒。" 王建军拿起一颗丁香,捏了捏:"就这俩能比医院开的药管用" "药不在多,对症就行。"岐大夫拿起丁香,"这丁香是热带植物,长在终年高温的地方,骨子里带着股火气。《本草纲目》说它'温脾胃,止霍乱',它的热不是暴烈的,是慢慢渗进去的,能钻到胃的深处,把积了几十年的寒气一点点逼出来。" 他又拿起白豆蔻:"这白豆蔻更有意思,你看它的形状,像不像个小灯笼它的性子也像灯笼,能把胃里的气盘活。你不是总觉得胀吗那是气堵在那儿了。白豆蔻能让气动起来,该升的升,该降的降,就像给淤塞的河道通了水,胃里自然就顺了。" 阿明在一旁听得认真,忍不住问:"师父,那为啥有时候用砂仁代替白豆蔻" "问得好。"岐大夫赞许地看了他一眼,"砂仁性子稳,像慢悠悠赶路的老人,适合做成药丸,慢慢调理;白豆蔻像小伙子,性子急,煎汤或者研成末,起效更快。王师傅这情况,用白豆蔻更合适。" 他把两味药放在戥子上称好,包成小包:"回去把这两味药研成细末,每次用温水冲两克,要是疼得厉害,就用姜汤送服,能把药力带得更快。记住,别多吃,这两味都是辛温的药,就像冬天烤火,够暖就行,烧太旺反而伤着自己。" 王建军接过药包,闻着那股辛香,胃里似乎都舒服了些:"大夫,这药有啥讲究不" "讲究大了。"岐大夫叮嘱道,"吃药期间,冰的、辣的、硬的,一概不能碰。早上起来喝碗小米粥,养养胃气;开车时备个保温杯,装些温热水,别再灌冰饮;晚上回家泡泡脚,让气血活泛起来。最重要的是,少生气,气是寒的帮凶,越生气,胃里的寒气越重。" 他顿了顿,又说:"《黄帝内经》里讲'饮食有节,起居有常,不妄作劳',这十二字诀,比任何药都管用。你要是一边吃药,一边还瞎折腾,就算是神仙也救不了你。" 王建军重重地点头:"大夫,您放心,这次我一定改!" 过了半个月,王建军又来了。这次他没扶着门框,腰杆挺得笔直,脸色也红润了不少。一进门就大声嚷嚷:"岐大夫,您这药太神了!" 原来,他回去按医嘱服药,才三天,胃里的寒气就减了大半,胀疼的次数少了,夜里也能睡安稳了。更重要的是,他真把那些坏习惯改了:冰啤酒换成了温茶,烧烤摊改成了家里的热汤面,遇着堵车也不急躁了,实在烦闷就停下车,在路边透透气、散散步。 "现在胃里总暖暖的,吃啥都香。"王建军笑着说,"昨天拉了个乘客,说我气色好,还问我在哪儿保养的呢!" 岐大夫看着他,也笑了:"不是药神,是你自己救了自己。药只是帮你把胃里的冰化了,真正让它暖起来的,是你的好习惯。" 他又给王建军配了些药,让他巩固巩固:"胃病三分治,七分养。以后就算好了,也得记住,胃是养出来的,不是药喂出来的。" 王建军千恩万谢地走了,脚步轻快得不像个五十多岁的人。阿明收拾药柜时,忍不住问:"师父,就两味药,真有那么大本事" "本事不在药,在理。"岐大夫望着窗外,"人身上的病,大多是阴阳失衡了。寒了,用温药;热了,用凉药;堵了,用行气的药。就像治水,该疏的疏,该堵的堵,顺应自然,病自然就好了。" 他拿起《景岳全书》,翻到神香散那一页,轻声念道:"丁香辛温,暖脾胃而散滞气;白豆蔻辛香,通三焦而化湿邪。二药相配,温而不燥,行而不泄,诚治胃寒气滞之良方也。" 阳光透过窗棂,照在泛黄的书页上,也照在药柜里的丁香和白豆蔻上,那股辛香混着其他药材的气息,在空气中缓缓流淌,像在诉说着古老的智慧。岐仁堂里,又一个关于健康的故事,在药香中慢慢沉淀。 日子一天天过去,王建军成了岐仁堂的活广告。他拉活儿的时候,遇着有胃病的乘客,总会热情地推荐岐大夫和神香散,顺便分享自己的养生心得。有人说他不务正业,他却嘿嘿笑着说:"挣钱重要,身体更重要。能让大伙儿少受罪,比多挣几块钱强。" 岐大夫听说了,也只是笑笑。对他来说,医者的本分,就是看病救人。至于名声,那是顺其自然的事。就像那两味药,不张扬,不炫耀,却总能在关键时刻,给需要的人送去温暖。 又是一个清晨,岐仁堂刚开门,就迎来了新的患者。岐大夫坐在案前,慢条斯理地诊脉,阿明在一旁研药,药碾子发出规律的声响。阳光正好,药香袅袅,新的故事,正在这小小的药铺里,悄然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