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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黎民站在华阳宾馆路对面仰着头观察了好几圈，然后走向斑驳的玻璃转门前。三天前白宪林为女儿工作的事登门拜访，那种父亲特有的焦虑像根细针，悄悄扎进了他的心口——好久没有关心过儿子了，不知道他工作的怎么样。 "同志您好，请问宋经理在吗" 前台打着哈欠的姑娘猛地直起腰，指甲油还没干的手指悬在登记簿上方。她打量着这个穿藏蓝夹克的中年男人，目光在他梳得一丝不苟的鬓角上停留了两秒。 "宋经理...。哦您说小宋总啊"姑娘的睫毛膏结着块，"他一般周三下午才来。" 宋黎民眼角抽了抽。墙上的电子钟显示着星期五上午十点十五分，阳光正透过彩玻窗，在磨花的大理石地面上投下诡异的紫色光斑。 “一直都这样” “嗯。。。您是”姑娘警觉起来，“你找他有什么事要不，我给你打个电话” “哦。。。我之前跟他约的在办公室谈点事情。。。他不在，就算了。” 宋黎民悻悻的敷衍过去，随后又说：“我能参观一下你们宾馆吗毕竟。。。我看看什么样，才能谈业务。” “哦，您随便看。。。”姑娘直起的腰又重新弯下去。 宋黎民走进电梯，随意摁了个楼层。 电梯门缓缓打开时，一股淡淡的樟脑丸气味飘散出来。轿厢内的镜面不锈钢已经氧化发黄，角落里贴着泛黄的"禁止吸烟"标识。宋黎民走进去，电梯在他脚下微微下沉，发出令人不安的吱呀声。 三楼走廊铺着暗红色的化纤地毯，踩上去几乎没有声音。两侧的房门整齐地紧闭着，门把手上挂着"请勿打扰"的牌子，但宋黎民注意到每个门缝下都没有灯光透出。壁灯投下昏黄的光，在空荡的走廊里拉长了他的影子。 保洁推车孤零零地停在转角处，毛巾和洗漱用品摆放得整整齐齐，看起来一整天都没被动用过。墙上的消防示意图已经褪色，安全出口的绿色指示灯在白天也亮着，显得格外突兀。 宋黎民经过一间虚掩的客房，忍不住推门看了一眼。床铺平整如新，遥控器摆在床头柜正中央，连浴室里的毛巾都叠成标准的方形。整个房间干净得没有一丝人气，就像从来没有人入住过一样。 走廊尽头的窗户透进午后阳光，照亮空气中漂浮的尘埃。远处传来电梯运行的嗡嗡声，在寂静的走廊里回荡，更显得整个楼层空寂得可怕。 他又回到电梯，摁回到1楼。 电梯门开，一个身穿西服的男人站在门侧迎接，看到他，脸上马上堆起满满的笑意，这个年轻人欠身弯腰：“您好，我是宾馆经理，您是不是。。。。” 宋黎民摆摆手，“你忙你的，我就随便看看。” 他看了看墙上挂着的"省级优秀接待单位"的铜牌，在空荡荡的大厅里显得格外刺眼。 男子并不多言，恭恭敬敬的跟在他身后，直到他走出宾馆大门，又恭恭敬敬的弯腰送别。 走出华阳宾馆的大门，宋黎民的脸色阴沉得可怕。 "混账东西！"他在心里咬牙切齿地骂道。前台那句"周三下午才来"，像刀子一样剐着他的心。 宋黎民想起自己当年在基层打拼时，哪天不是天不亮就起床，深更半夜还在批文件可现在儿子倒好，拿着副总的职位，却连按时上班都做不到！ "我宋黎民的儿子，怎么就这么没出息"他越想越气，胸口像压了块烧红的烙铁。车窗外的街景飞速倒退，他却只看到儿子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睡到日上三竿，简直就是个混吃等死的二世祖！ 车子驶入别墅区时，宋黎民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仿佛已经看到儿子又窝在床上打游戏的样子，那股怒火烧得更旺了。"今天非得好好教训这个不成器的东西！"他恶狠狠地想，一把推开了车门。 别墅门锁转动的声音惊醒了宋明宇。他裹着被子往床里侧滚了半圈，突然被掀被子的冷风激得睁开眼。逆光里站着个山岳般的黑影，正冷眼看着他。 "爸！你怎么回来了。" "几点了还睡！" 宋明宇眯着眼，慢悠悠摸出手机："哟，十点半了。" 宋黎民一把扯开窗帘，阳光像耳光一样甩进来。"华阳宾馆的前台说，他们宋经理一周露两次面都是多的。"他手指点着腕表，"这个月全勤奖要不要我帮你领" "您去视察了"宋明宇支着胳膊坐起来，头发翘得像鸡窝，"那破地方连耗子都不爱去，我去干嘛数蜘蛛网啊" "这就是你的工作态度"宋黎民抄起枕头砸过去，"拿着副总的薪水，干着看大门的活都不如！" 宋明宇接住枕头，突然笑出声："爸，您真以为那破宾馆需要我干活"他掰着手指数，"前台三个大姐，两个保洁一个大爷，后厨就一个师傅，前院一个保安，后院一个保安。我去上班我去了才是浪费国家资源。" 宋黎民被噎得太阳穴直跳。 “你意思，这个工作就是个让你混日子的地方！你就没想过，发挥你的能力，改变现状！拿着别人的钱心安理得的混日子你是怎么做到的！你连装样子都。。。。” "装样子"宋明宇突然笑出声，"您真不知道那宾馆是干嘛的" 他一骨碌爬起来，趿拉着拖鞋往卫生间走， 宋黎民盯着儿子挤牙膏的背影，突然发现这小子睡衣背后印着"混吃等死"四个大字，顿时血压飙升："你穿的都是什么鬼东西！" "网络爆款啊。"宋明宇吐掉泡沫，从镜子里冲他咧嘴一笑，"跟华阳宾馆特别配——都是摆设。" 浴室镜映出父子相似的眉眼。一个因震怒涨红，一个挂着讥诮的冷笑。 “赵正明的儿子，跟你同岁，已经在发改委当上了科长，还有我们单位新来的这批大学生，年纪轻轻无不彬彬有礼，工作认真，能力出众！你呢！你。。。。。” "你说的那都是正经单位！"宋明宇，"您给我塞的什么玩意儿"他声音混着刷牙声飘出来，"要不您把我调去扫大街那起码算个正经岗位。" “年轻人一点不努力！只知道挑三拣四！正经单位是我拦着你不让你去的吗你但凡有个正经学历！。。。。” “停停停！又来了。。。。”宋明宇厌烦的打了个停止手势，洗了脸往卧室走。“逼着我来干这个的也是你，嫌我不去正经单位的也是你。。。你有什么可生气的！你说的话我都听了，华阳宾馆到底是干什么的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是干什么的！我听听，什么工作是你正常上班反而不对的！！” "洗钱的。"宋明宇换了新t恤，漫不经心地整理着衣领，“爸，您真以为那破宾馆需要客源每季度固定有国企来订五十万的房，空着不住都行。我提的改造spa会所、引进连锁咖啡这些方案，连看都没人看。人家不需要我去参和，真正干活的就一个陆经理和俩会计，我杵那儿跟个吉祥物似的。" 宋黎民脑袋里炸过一声雷电，心里的怒气被击穿，击散一空。 "都是走个过场。"宋明宇直起身，眼神出奇地平静，"您骂我不上班，可我去上班能干什么给不存在客人开房帮空气打扫卫生"他从抽屉里抽出一沓文件，"这都是我写过的经营分析报告，根本没人看。你不要觉得我不去上班都是为了清闲，我也是为了你。省的给你找麻烦。" 宋黎民缓缓的坐到床边，眉头紧紧的皱成一团。 半晌，他掏出手机，拨通一个电话：“小韩，宋明宇的学历证书。办到哪一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