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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三的晚上。 李耀辉收到陆娇娇的信息：“明天冬至，你怎么吃饺子” 他一头雾水，硬着头皮回复到：“我明天值夜班。单位食堂可能有饺子。” “你不是说你妈在家做饭，冬至了，不吃亲妈包的饺子” 他一愣。 说起来，至少有十几个年头，他没有在冬至吃过母亲包的饺子，大部分时间，他不在意这个，如果身边的人提醒了，就跟着吃一口，没人提，不记得，就算了，要说真正意义上的冬至，在刘红梅家吃的那次算印象最深的，而即使在学生时代，饺子也不是他轻易能吃的上的。。。。 但，这关她什么事 带着些被冒犯的不快，他回复道：“哦，那就吃。谢谢提醒。” 过了好一会儿。 “布谷布谷” 他拿起手机看。 “我星期天不想跟你玩了，我能不能把那一天的见面挪到冬至，我也想吃家里人包的饺子。” 李耀辉倒吸一口凉气。这。。。。更冒犯了。 他手指悬停在空中，静止了一会儿。有点心烦意乱。 想了半天不知道如何回复，只好把手机扔回枕头下面。 周菊英在他的门口站了站，撩开帘子问：“辉明天冬至呀，我在家包饺子，你回来不” 李耀辉挺直半身，刚想说，我明天值夜班不回家，看着母亲佝偻的后背，忽然意识到，母亲冬至亲手包的饺子，我还能吃多少回呢于是改口说：“我回来，明天晚上我值夜班，明天中午我回来吃吧！” 周菊英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包点肉的，也包点素的吧！” “都包成肉的吧，我给你钱。”他起身走到衣挂处，从兜里掏出三百元。 “哎呀，包顿饺子，哪能用这么多钱”周菊英连连后退。 “哎，妈，还有下半月的菜钱呢，拿着，妈，应该的。” 他嘴唇张了张，脑海里浮现出那个神经兮兮的姑娘，实在说不出那句话，只好将她往外推了推，“妈，早点睡吧。” 周菊英还没动脚，枕头下的手机就铃声大作。 他两步跨过去拿出电话，接通后对面果然是满不高兴。 “为啥不回我话怕我吃你家饺子啊” “我。。。我说了我明天值班，我不回家，我在单位吃，你要吃，你来找我，我去食堂给你打。”他也有些没好气儿。 “你是不是人啊！你以为！妈妈包的饺子是哪个冬至想吃就能吃的吗”她的声音崩溃而刺耳起来，“我去年还一点也不稀罕！但今年我就吃不上了！！！” 电话那头忽然裂嘴大哭。 李耀辉握着手机站在屋里像个乱走的蚂蚁。 周菊英听见动静，又撩起门帘问：“咋了，辉你又不回来了你明天在单位吃饭了” “没有，没有，妈，没事儿，我回来。。。”他捂着电话着急的给他妈解释着，又冲着电话小声喊：“你别哭，我说错了，我明天回来找我妈吃饺子。。。” “那我呢。。。。。”她哭的又难听又让人有点恻隐。 唉！这是遇见了个什么麻烦祖宗。。。。 “你。。。。我也。。。。我也管。我妈包的饺子。。可。。。有点一般。”他一边说一边回头偷看门口，怕被亲妈听了去。 哭声渐渐小了些。带着些哽咽，陆娇娇窝窝囊囊的替自己辩解：“你别想太多，我就想在家吃顿自己人包的饺子嘛，我给你家买东西，保准比饺子值钱，再说了，在别人家吃顿饭咋了么，我妈做完饭，就愿意招呼大人小孩往家里吃。。。不就添双筷子吗。。。。。” 李耀辉的脸皱皱巴巴的，不像哭也不像笑，挂了电话，他敲了母亲的房门：“妈。。。明天中午，饺子多包20个，有个朋友。。。不，有个病人。。。想上咱家吃饭。。。” “啊现在当医生，还得管病人饭。。。哎呀，那我明儿多和点面。。。”周菊英坐在床上，仿佛来了件什么大事，“用不用炒几个菜啊！” “不用不用。。。哎，你看着办吧。。。就来吃个饺子，她妈今年走了，想吃当妈的亲手包的饺子，就这个意思，你随便点，无所谓。。。吃了就走。”他解释着，一边解释一边觉得荒谬。 “哎呀！他妈死了哎呀。。。我能做出他妈的味儿。。。”周菊英更紧张了。 李耀辉叹口气，她带来的无语层出不穷，仿佛没有尽头。“唉！没让你做出她妈的味儿。。。就是个意思。。。唉，睡吧睡吧。。” 好好的周三夜晚，被她搞得心烦意乱。 第二日中午，在医院门口，陆娇娇抱着个大西瓜杵在那等下班的李耀辉。 “看！水果店里最贵的！”她把西瓜往李耀辉怀里一递，“你拿吧！你是男的你有劲儿！” “你。。。哪有大冬天买西瓜的大冬天种出来的西瓜。。。那能正常吗反季节的东西，还是别吃的好。。。。”12月22日的冬天，李耀辉抱着一个无语的反季节大西瓜又冰肚子又冻手。 “人家说是日本产的！大冬天吃西瓜才是吃稀罕呢！哼！”陆娇娇看他不领情，气的直跳脚。 李耀辉打了个车，跟这个女的见面成本真高，一点不像庄颜，庄颜能走路绝不坐车，能坐公交就坐公交，根本不用商量。 到了住处。陆娇娇打量着这个1楼的小院儿。 “比我家以前的别墅小10倍，就跟玩具房似的。”她东看看西看看，“跟我小时候住的家属院很像，那时候我家也是1楼，也差不多这么大。” 李耀辉低着头，把她领进屋。 周菊英听见动静从厨房里跑出来，抬头看见儿子后面跟个女的，一愣。 “妈，我。。。朋友。。。那个。。。来吃顿饺子，饺子好了没有。”即使昨天晚上打过招呼，他还是结结巴巴，脸红了。 “阿姨。”陆娇娇直愣愣站在身后，看看老太太，又看看李耀辉，然后说，“你俩是长的有点像。” 周菊英点点头，慌慌张张的往厨房退：“饺子马上出锅，耀辉，你一会过来帮我剥个蒜。。。。。” 李耀辉跟着母亲进了厨房，周菊英的压着嗓子问：“这到底是啥人你找的对象哎呀，你昨天可不是这么说的。。。。我连菜也没炒。。。这是个啥人啊我一会儿咋招呼哎呀。。。这个女的，没有你们医院那个好看呀。。。” 她絮絮叨叨的，在李耀辉后背上捶了好几下。 “啥女朋友，不是！是个病友，治过的人。。。。就是吃个饺子，你啥也不用招待，正常吃饭，少接她的话，她这里。。。”他指指头，“不太正常。。。要是正常，也不会随便让人家妈给做饺子。。。” 两个人在厨房里紧张的讨论了一阵子，李耀辉走出厨房。 屋里静悄悄的，他四处找了一下，看见陆娇娇自己来到院子里，呆呆的站着。 “进屋吧，饺子出锅了，外面冷。我得赶紧吃，吃完还得上班。” “跟我小时候的院儿一样。。。。真的。李医生，你妈，是不是也是农村人”她指着地上摞的一大捆周菊英四处积攒拾捡的纸箱子，和晾衣绳最后右侧晾的一大串晒干的橘子皮，“我妈就老是攒家里的纸壳子，我们的别墅里，只有我家攒纸壳子攒破烂。。。根本卖不了几个钱。。。我妈也晒橘子皮，根本不好喝，年年晒，晒了也没人喝。。。”她说话真是不带脑子，想怎么冒犯就怎么冒犯，李耀辉想说，城里人也攒纸壳子，晒橘子皮，但又一想，没必要跟她犟这个，只好轻轻叹口气说：“没错，我妈就是农村的，我也是。来，吃饭吧。” 三个人的简易餐桌，孤零零的三个碗，碗里的饺子带着汤，两个盘子，一热一凉两个仓促准备出来的快手菜。 “吃。。吃吧。”周菊英低着头，显得手足无措。 “谢谢阿姨。”陆娇娇毫不客气，拉过碗就吃。 李耀辉没话找话：“妈，人家城里人吃饺子，干着捞出来，汤另装一个碗。” 还没等周菊英说话，陆娇娇抢先回应道：“真费事，图多刷碗吗阿姨，就这样就挺好，我家就连汤带饺子盛一碗。” 周菊英局促的笑了笑，“孩子，多吃，吃饱。我做饭。。。一般。” 陆娇娇点点头，埋头苦吃。 李耀辉被呛了一句，也闭了嘴。 三个人都低下了头，一时间，餐桌上只有吃饭的声音。 这个尴尬的声音在几十秒后被一声突兀的哭声所打破，李耀辉和周菊英抬起头，看着眼前的姑娘忽然仰起头，咧嘴大哭。 这人简直是个不定时炸弹！李耀辉急忙把口中的饺子咽下，差点噎死，周菊英也放下筷子，两个人站起来，聚到这个客人身边。 “孩子，咋啦你哭啥姨没说啥啊！。。。。” “你，你又咋了。。。你别哭。” 劝不住，就那么，咧着大嘴伤心的哭着，哭着哭着忽然站起来抱住了瘦小的周菊英，周菊英吓得一动不敢动，浑身抖得像筛子。 许久。那哭声里终于喊出了声音： “我想我妈！我想我妈了！妈妈————” 母子俩面面相觑。 一时间无语。 看着眼前这个莫名其妙参与在他家饭桌的大姑娘，想起已经逝去的那个性格畅快的故人，李耀辉忽然鼻子有些酸了，周菊英慢慢的停止了身子的抖动，用那瘦弱的胳膊搂住了眼前这陌生的姑娘，轻抚着她的后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