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栎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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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温言独自行走在蜿蜒的官道上，周遭是蓊郁葱茏的翠绿树林，枝叶相互交织，阳光艰难地透过缝隙洒下，形成一道道金色的光柱。 微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与鸟儿清脆的鸣叫交织在一起。 此时的苏温言，早已不是平日里人们所熟知的模样。 他施展精湛的易容术，巧妙地改变了自己的面容，原本鲜明的五官变得平淡无奇，混入人群中便再难被分辨出来，活脱脱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路人。 身上所着的衣袍，也不再是自己平日里彰显身份的那身，而是从俱枕石那儿借来的。质地粗糙，款式陈旧，却十分契合他此刻伪装的身份。 就连他那柄独特的、锋利无比的佩剑不平，也被他用厚实的布条层层包裹起来，剑鞘也被绑上碎布，将其完完全全隐藏了下来。 此刻的他，尽力将自己装扮成一个普通的江湖游侠，行走于天地之间，不引人注目。 腰间那块曾经作为身份象征的玉佩，也被他小心地收入怀中，他将所有能够证明自己身份的物件，或是伪装，或是藏起，确保若非极为熟悉他的人，根本无法看出他就是生死不明的北辽王世子苏温言。 虽说完成这一系列伪装花费了不少时间和精力，但这一对于他来说十分重要，他不能被过早的发现，过早的被找到。 所以伪装就显得格外的重要，这关乎着他是否能够在段时间内找到他想要的线索。 苏温言沿着通向栎阳的官道稳步前行，道路两侧的风景如画，让他忍不住一次次侧目。 那错落有致的几座小村庄，安静地坐落在这片土地上，袅袅炊烟从烟囱中升起，给这片宁静的乡村景致增添了几分生活气息。 他不时能看见进山打猎的猎户，他们身背弓箭，脚步匆匆，眼神中透着对猎物的期待；还有那些来往行商的小贩与货郎，推着满载货物的小车，吆喝声此起彼伏，穿梭在村庄与栎阳县之间。 他们售卖的虽是些针头线脑、日常家用的小物件，可对于这些朴实的村民而言，却都是生活中的必需品。 苏温言就这样不紧不慢地走着，时而驻足欣赏路边绽放的野花，时而聆听山林间传来的鸟鸣，在享受这沿途风景的同时，也朝着栎阳县的方向稳步迈进。 栎阳，这座位于中州的大城，有着近十万人口的规模，在中州众多县城中，称得上是极为富庶之地。 街道上车水马龙，店铺林立，酒楼茶肆中欢声笑语不断，一派繁华热闹的景象。 然而，十几年前的栎阳，却完全是另一番模样。那时的它，不过是一座穷困潦倒的小县城，百姓们大多食不果腹，面黄肌瘦。 城中的富户屈指可数，能够上缴的赋税更是少得可怜，在湘北地区的一众县城中，经济实力排名末尾。 每一任新上任的县令，无不绞尽脑汁，试图改变栎阳的落后面貌，尝试过各种办法，开垦荒地、兴修水利、鼓励经商，可栎阳的土地天生贫瘠，种下的粮食常常连百姓的温饱都无法满足，多数时候还得依靠从中州其他地方运来粮食才能勉强维持生计。 种种努力，皆付诸东流，栎阳依旧深陷贫困的泥沼，难以自拔。 但在永和十年，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栎阳迎来了转机。这一年，新上任的县令在一次偶然的勘探中，竟发现了一个储量丰富的盐矿。 这个消息如同平地惊雷，瞬间打破了栎阳多年的沉寂。盐，作为乾朝的重要的战略物资和生活必需品，其价值不言而喻。 有了盐矿这一得天独厚的资源，栎阳的命运就此改写。朝廷得知消息后，迅速对这里倾斜大量资源，官府也将栎阳视为重点发展对象，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财力。一时间，栎阳的盐业如雨后春笋般蓬勃发展起来，一座座盐场拔地而起，无数工人忙碌其中，生产出来的食盐源源不断地运往各地，为栎阳带来了丰厚的利润。 随着盐业的兴盛，栎阳的经济状况得到了极大的改善。县令趁机从四周的城中购入大量粮草，储备起来以防灾荒。 同时，他还积极招募流民，让他们修建官道，以工代赈，大力修建房屋，吸引了众多人在此地安家落户。 在接下来的十几年里，栎阳人口不断增加，城市规模持续扩大，商业愈发繁荣，逐渐从一座贫困的小县城蜕变成为一座繁华的大城。 这些关于栎阳的过往，都是苏温言来之前，耗费大量精力搜集到的情报。 在这些情报中，有一点让他始终觉得蹊跷不已，那便是永和九年的时候，龙骧卫的甲胄流入了此地。 而仅仅一年之后，也就是永和十年，栎阳便发现了盐矿，开始走向繁荣。 这两件事发生的时间太过接近，让苏温言不禁怀疑，当初的县令与龙骧卫甲胄流入之事有着莫大的关联。 可令人遗憾的是，那位县令早在永和十五年便已离世，而且并非在栎阳，而是在其他地方，在京城。 由于当初那位县令在栎阳任职期间政绩斐然，将一个贫困县发展成富庶之地，经营有功，很快便被中枢看中，提拔到京城，担任了户部员外郎这一官职。 本是前途一片光明，可谁能想到，他却在京中突然病重，最终身亡。 “记得此人被提拔的时候是永和十三年，刚好是他任职四年后，刚好赶上一次‘三等考第’。” 苏温言一边走着，一边在心中暗自思忖。 所谓 “三等考第”，乃是朝廷每四年对所有官员进行的一次专门考核。 无论是身处京城的官员，还是外放各地的官员，无一例外都要接受考核。考核结果分为三等，即甲、乙、丙，每一等又细分为上、中、下三个级别。 根据官员所得的不同等级，朝廷会做出相应的升降、平调安排。 而那一次考核中，这位县令得了甲中这一优异成绩，也正因如此，他才得以被调往京城任职。 可随后却突然病逝，如此变故，实在太过离奇，让苏温言愈发觉得此事荒唐至极，背后似乎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而这一切便是他来栎阳的目的。 尽管时光已悠悠流转多年，可苏温言的心底，始终觉得哪儿还是有什么东西能够被他找到。 他明白，岁月的洪流或许早已将往昔的线索冲刷殆尽，但万一呢 哪怕仅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倘若真能在此地觅得关键蛛丝马迹，那便可能成为揭开真相的突破口。 这一丝希望，在他的心中便如同暗夜中摇曳的烛火，虽然微弱万分，却足以照亮他前行的道路，况且他觉得那张纸条绝对不是偶然发现的。 苏温言心中暗自思忖，自己的时间已然所剩无几，绝不能在外耽搁太久。 当初与父王苏瀚翎郑重约定，此次中州之行，他仅停留十五天。十五天一到，便会设法让乾朝的人找到自己。 他之前为了养伤已经花费了六天，所以这下留给他的时间也不多了。 而父王那边呢，需要做的也没有这么简单，他们要想办法向朝廷施加压力，巧妙地将众人的注意力转移到别处。 唯有如此，当所有人的目光都被成功引开，苏温言方能在中州这片土地上，心无旁骛地深入寻觅隐匿的线索，避免因他人的关注而缚手缚脚。 怀揣着这般思量，苏温言紧紧握住手中的佩剑不平，一步一步，沉稳地沿着官道继续向前走去。 起初，天空澄澈如洗，阳光毫无遮拦地倾洒而下，将大地照得亮堂堂的。然而，世事无常，转瞬之间，晴朗的天空竟毫无征兆地阴云密布起来。 苏温言下意识地抬头望去，只见原本高悬在天际、散发着耀眼光芒的太阳，此刻已被大片乌黑厚重的阴云严严实实地遮住了身影。 那些乌云仿若被一股无形却强大的力量狠狠按压着，低低地悬在半空，沉甸甸的，仿佛下一秒便会压塌下来，给人一种近乎窒息的压抑感。 紧接着，狂风大作，呼呼的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像是一头头猛兽在咆哮。 不过须臾，原本被压抑在高空的乌云终于不堪重负，淅淅沥沥的雨珠从云层中滴落下来。 起初，雨丝轻柔纤细，如牛毛、如细丝，悠悠地从天幕之上倾斜而下，连绵不断地落在大地上。 可这雨势来得快，变得也快，不过片刻之间，轻柔的小雨便迅速转化为倾盆大雨。 刹那间，大雨如注，仿若银河决堤，汹涌的水流从天空中直直泼落而下，在天地间形成了一处处气势磅礴的天然瀑布。 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落，打在四周的树枝上，将那些树枝打得东倒西歪，摇摇欲坠，好似在狂风暴雨的肆虐下痛苦挣扎。 雨幕在狂风的裹挟下肆意翻涌，豆大的雨点砸在地上，溅起层层水花。 而一道道闪电，宛如银色的巨龙，呼啸着穿透层层乌云，瞬间点亮了原本漆黑一片、阴沉沉的天幕，让这片混沌的天地在那短暂的瞬间亮如白昼，可紧接着，又迅速被黑暗吞噬。 苏温言被这突如其来的恶劣天气打得完全措手不及。 原本整洁干爽的布衣，在这狂风暴雨的侵袭下，瞬间便被雨水浸透，紧紧地贴在他的身上，寒意也顺着湿透的衣物迅速蔓延至全身。 “怎么回事。” 苏温言忍不住喃喃自语了一句，语气中满是无奈与焦急。说时迟那时快，他赶忙加快脚步，在狂风暴雨中，沿着路边那仅存的些许树荫，向着前方拼命跑去，试图在这场来势汹汹的风雨中寻得一处暂时的安身之所。 他一边在风雨中艰难奔逃，一边目光急切地四处搜寻着能躲避风雨的地方。就在这条路不远处，一座仿若道观模样的建筑映入他的眼帘。 苏温言眼中瞬间闪过一丝惊喜的光芒，仿若在黑暗中看到了曙光，他毫不犹豫，马不停蹄地朝着那座建筑奔去。 待跑到近前，苏温言这才得以看清它的模样。这是一座破旧不堪的道观，岁月的痕迹在它身上展露无遗。 道观的墙壁上，斑驳陆离，层层叠叠地攀爬着翠绿的藤蔓，仿佛在诉说着往昔的故事。墙体上，一个巨大的豁口触目惊心，从豁口往里面望去，便能瞧见一座大殿。 大殿的门窗早已不见踪影，或许是在漫长的岁月里，被过往的行人拿去当柴火烧了，只留下空荡荡的门框，在风雨中显得格外落寞。 苏温言抬腿迈进院门，脚下的青石台阶因常年无人打理，缝隙间长满了杂草，他小心翼翼地沿着台阶，艰难地走到大殿之中。 大殿之内，一尊破败的神像静静伫立。苏温言一眼便认出，这正是真武荡魔大帝的神像。尽管神像已残缺不全，身上的彩绘也大多剥落，可那威严庄重的气势，依旧透过岁月的尘埃，隐隐散发出来。 苏温言心怀敬意，对着神像行了一个标准的道教礼，动作行云流水，尽显虔诚。而后，他在墙角寻得一块石头，将其搬来，权当歇脚的地方。 随后，苏温言又在道观之中四处寻觅可以生火的东西。 他在各个角落翻找，时而弯腰查看杂物堆，时而在坍塌的房梁下摸索。一番努力后，终于找到了一些勉强能用的柴火。他熟练地升起火来，跳动的火苗逐渐驱散了周身的寒意。 缓缓坐在石头上，苏温言开始打量起四周的环境。这座破败的道观，看上去荒废了至少十几年。 如今的乾朝，长久以来一直崇尚佛教。 二三十年前，佛门与道门展开论道，这场论道在当时引起了轩然大波。 最终，道教败北，自此，佛门顺势占据了大量的发展空间，而道教则日渐式微。可苏温言一直以来，对道教都有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天然好感。 这不仅仅因为道教是本土教派，承载着深厚的文化底蕴，更重要的是，道教所倡导的洒脱自由、顺应自然的理念，与苏温言的内心追求不谋而合。 在他看来，道教那种超脱尘世、逍遥自在的精神境界，正是自己所向往与追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