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一腔热血终凉透只为一口饱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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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的晨光像淬了盐的鞭子, 狠狠抽在南阳侯张俊泽白花花的背脊上。 他胯下的青海骢口吐白沫, 马腹剧烈起伏—— 这一夜亡命奔逃,生生把匹千里驹跑成了瘸驴。 "大、大人..." 亲兵队正嗓子哑得像吞了炭,"太原城南门..." 张俊泽充耳不闻。 他肥厚的耳垂还在嗡嗡作响, 里面灌满了昨夜修罗场的惨叫。 那些红甲的东狄魔鬼从雾里扑出来时, 他正撅着屁股在帐后出恭。 现在亵衣碎成布条, 圆滚滚的肚皮上横着树枝刮出的血道子, 活像头被屠夫剥了一半的肥猪。 "放箭!是贼人!" 城头守军的呵斥惊得他一个激灵。 张俊泽抬头望去, 这才发现自己身边的几十人丢盔弃甲狼狈不堪—— 可不就像伙流寇 "瞎了你们的狗眼!" 亲兵队长扯着染血的京营腰牌狂吼。 城下这群溃兵确实比叫花子还惨: 陆兵像破麻袋似的横捆在马背上, 肩头两支雕翎箭随着马步晃动, 鲜血在马腹凝成紫黑的冰碴。 幸存的晋州骑兵光着脚板, 在晨霜覆盖的石板上踩出带血的脚印。 "开门! 老子是南阳侯!" 张俊泽一鞭子抽在城门上。 当门缝刚裂开道阴影, 这位往日最重仪态的勋贵就佝偻着腰钻了进去, 活像只被狼群追红眼的肥兔子。 张俊泽滚圆的肚皮随着喘息剧烈起伏, 冷汗把亵衣浸得透湿。 他现在急需找个能扛事的——那可是百万两雪花银啊! 这口黑锅要是全扣在他这身肥肉上,掏空家底都不够啊。 巡抚衙门里,陆兵的血在青砖上拖出长长一道红痕。 郎中剪断箭杆的"咔嚓"声里,这位锦衣卫指挥使的嘴唇已经白得像宣纸。 "所以——" 徐高岑突然暴起,官窑青瓷盏在他脚边炸开; "你们不知道多少东狄鞑子把银子劫了!" 满堂官员齐刷刷后退半步,仿佛那飞溅的瓷片是索命符。 "徐大人明鉴啊!" 张俊泽急得直搓手, 活像只被架在火上烤的肥猪,"天太黑!只知道那伙鞑子定是往东..." "东!" 徐高岑突然脸色煞白, 茶渍顺着官服下摆滴落。 他猛地揪住张俊泽的衣领:"太行的关隘失守了!" 声音陡然拔高:"东狄人到底来了多少 这是要声东击西还是..." 后面的话生生咽了回去,但所有人都读懂了那个可怕的猜想—— 莫非鞑子悄悄拿下关隘要趁乱直取太原 不对啊,没收到消息鞑子有大规模调动,就真定府几千鞑子兵敢打太原 他们团长叫李云龙吗 "哟,诸位大人这是怎么了" 一道洪钟般的声音炸响大堂。 只见太原总督廉山龙行虎步踏入厅中, 满头银丝束在鎏金冠里, 腰间玉带随着步伐叮当作响。 身后跟着的廉国忠更是铠甲未卸—— 这父子俩哪像是来议事的分明是来看戏的! "昨儿个不还欢天喜地分银子吗" 廉山直接坐到主位一点面子不给,"怎么今儿个都跟死了亲爹似的啊" 张俊泽肥硕的身躯往后缩了缩。 他特意绕过总督来找巡抚, 就是因为当初山西这帮文官把他这个南阳侯推出来跟廉山打擂台。 那会儿他想着反正捞完钱就回京城, 收了文官两万两日升昌的银票就跟廉山"和光同尘"—— 谁料这老匹夫直接一刀劈了桌角,撂下句"老子不管护送"就甩手走人。 那240万两抄家银,地方截留一半有120万两本该分给廉山48万两现银; 结果晋州士绅交上来10万两加10万石掺沙陈粮; 六万晋州军分下来,当兵的能领到一两都是祖坟冒青烟。 "呵!" 廉山突然踹翻一张太师椅,"现在知道找本督了 当初分银子的时候, 怎么没人记得太原还有六万把刀要吃饭!" 廉山大马金刀坐在主座, 指节有节奏地敲击着檀木案几。 名义上他节制晋州六万大军, 可真正能如臂使指的,不过三万嫡系精锐。 其余那些呵,不是被收买,就是饿得拿不动刀的叫花子兵。 "廉大人! 您可算来了!" 徐高岑急得直搓手,官帽都歪了,"快派兵追缴啊!" 布政使郑元吉也凑上来, 山羊胡一抖一抖:"东狄人都摸到太原城下了,怕是太行山关隘..." "慌什么。" 廉山慢条斯理抿了口茶,茶盏底在案几上磕出清脆声响。 他今晨看到狼烟时也惊出一身冷汗, 待看到各处发回的信号只有千余骑,反倒笑了—— 这点人马,分明是冲着银子来的。 既然不是大军压境... 那就可以谈条件了。 十年前他带着四个儿子北伐,如今祠堂里摆着三块灵位。 弟弟廉海也是只活下来一个女儿。 朝廷呢 朝廷就派来巡抚徐高岑和布政使郑元吉收回, 慢慢收回了他的税权,克扣军饷... "诸位大人。" 廉山突然咧嘴一笑, "追缴东狄人可以,不过..." 他指尖搓了搓,意思开个价吧。 徐高岑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才撕破脸没两天,现在却要低声下气求人。 他颤巍巍伸出三根手指:"三...三万两开拔费..." "放你娘的屁!" 廉山一脚踹翻太师椅,"十万两!少一个子儿, 老子就在太原城头看热闹!" 他狞笑着拍了拍腰间佩刀: "本将的职责是守土安民,可没义务替诸位擦屁股!" 廉山摸着手腕上的箭疤, 想起当年在战场上饿着肚子杀敌的日子。 如今坐到位极人臣才明白,一腔热血喂不饱几万张嘴。 既然他们这些丘八在大人眼里,不打仗碍眼,那就别怪他... "成...成交!" 徐高岑咬得后槽牙咯吱响。 廉山这才满意地点头, 转头对儿子喝道: "国忠!带太原府驻守的四千骑兵, 持我手令调集沿途守军! 记住——"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想开溜的张俊泽:"务必'请'南阳侯同去!" 待众人离去,廉山望着窗外飘落的杏花, 突然自嘲一笑。 这些年别的本事没长进, 甩锅倒是一学一个准—— 谁知道敌人有没有接应; 万一追不回银子,这口黑锅可得有人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