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刚峰—硬刚的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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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原,巡抚衙门后堂。 晋州巡抚徐高岑和布政使郑元吉弓着腰站在下首, 脸上堆着谄笑, 额角的汗珠却在阳光下泛着油光。 东厂大太监黄景优哉游哉地坐在主位, 暗红蟒袍上的金线在昏暗的堂内隐隐发亮。 他那双保养得宜的手轻轻叩着黄花梨案几, 每一声轻响都像敲在两人心尖上。 "黄公公,您尝尝这新到的雨前龙井......" 徐高岑双手捧着一盏青瓷茶盏, 腰弯得十分恭敬, 茶盖随着他颤抖的手发出细微的碰撞声。 黄景眼皮都没抬一下,尖细的嗓音像钝刀子割肉: "徐大人,咱家在太原住了三日, 听您说了七八遍'筹措',可这银子......" 他忽然抬眼,阴鸷的目光像毒蛇吐信,"怎么还差着四十万两啊" 徐高岑后背的官服已经湿透, 黏腻地贴在身上: "公公明鉴!下官日夜催逼, 现已筹得八十万两。 剩下的......" 他咽了口唾沫,"最多七日,定当如数奉上!" "七日" 黄景突然尖笑一声, 那笑声刺得人耳膜生疼,"万岁爷和太后娘娘的耐心, 可比不得你们这些封疆大吏啊。" 郑元吉赶紧上前半步, 官靴踩在地砖上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公公容禀,晋州百姓感念皇恩, 都争相'乐输'。只是......" 他偷瞄了眼黄景的脸色,"太原周边州县路远,银子运来还需些时日......" "百姓" 黄景眯起眼,“没想到晋州百姓如此大公无私, 真是让咱家感动莫名啊” 徐高岑眼珠子一转, 腰杆又弯下去三分, 脸上堆出十二分谄媚: "陛下仁德齐天呐! 自登基以来,这西羌不敢犯边, 东狄望风而逃,连老天爷都赏脸, 年年风调雨顺——" 他偷瞄着黄景的脸色,舌头打了个转儿,"这般太平盛世, 就是太祖爷也不过如此啊!" 黄景眯着眼,左手端着茶盏, 右手却在袖笼里慢条斯理地捻着那叠银票—— 日升昌的票子,十张簇新的万两银票, 搓起来沙沙作响。 他忽然觉得这太原的茶,似乎也没那么难喝了。 "嗯......" 黄景拖长了声调, 脸上的冰霜肉眼可见地化开几分,"万岁爷确实说过, 徐巡抚这些年......"他指尖在银票上轻轻一弹,"还算得力。" 徐高岑顿时像捡回条命似的, 额头上的汗珠子都闪着光: "下官就是肝脑涂地, 也定把剩下的银子凑齐!" 他偷眼瞧着黄景袖口露出的银票边角, 心里暗骂这死太监手真黑,面上却笑得像朵老菊花。 黄景指尖轻轻捻着银票, 忽然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轻笑: "晋王府这桩案子嘛......" 他故意拖长了调子, 像猫戏老鼠般打量着眼前两人,"咱家已经查明白了。" 徐高岑和郑元吉的耳朵立刻竖了起来。 "锦衣卫指挥使陆兵临阵脱逃, 致使南阳候张俊泽独木难支。" 黄景说着, 袖中的银票发出轻微的沙沙声,"按律......当斩立决。" 两人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好一招弃卒保车! 那叠银票里,可有一半是张俊泽的"心意"。 这位南阳候大人,原本就是个见势不妙撒腿就溜的主儿。 可架不住人家肯下血本,将近二十万两家底掏得干干净净, 硬生生把自己洗成了"身中数箭犹死战"的忠勇之臣。 更妙的是,这厮还"戴罪立功", 拖着"重伤之躯"追击东狄, 愣是"夺回"了二十万两白银。 再往廉山总督袖子里塞几万两, 这"临阵脱逃"的罪名,可不就烟消云散了 "要怪就怪陆指挥使醒得太迟。" 黄景阴恻恻地补了句,"这夫妻尚且大难临头各自飞,何况......" 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同僚" 黄景心里跟明镜似的—— 万岁爷派他这趟差事,压根就不是来查什么真相的。 镶红旗的尸首还躺在井陉关外, 东狄人的弯刀、箭矢都做不了假。 可难道真让他带着两千骑兵杀到燕州去讨银子 那还不如直接让他抹脖子来得痛快。 "唉..." 黄景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国事艰难啊。" 他捻着佛珠的手指微微发颤,"就再苦一苦百姓吧....." 这话说得,仿佛那些面黄肌瘦的佃农真能理解似的。 至于张俊泽那身"刀伤"是真是假 陆兵到底是废物还是替死鬼 他不在乎! 前线剿贼的将士还等着饷银呢。 他黄景要的是银子,不是真相。 真要查案,带两队锦衣卫就够了,何须两千禁军骑兵 "徐大人。" 黄景慢悠悠地起身, 枯瘦的手指在徐高岑肩上轻轻一搭, 却重若千钧,"七日之后,一百二十万两。" 他忽然凑近, 那股子檀香混着腐臭的口气喷在对方脸上,"少一个铜板..." 徐高岑的膝盖当时就软了: "下官...下官就是砸锅卖铁..." "用不着。" 黄景阴森一笑,袖中露出半截明黄剑穗,"咱家带着尚方宝剑呢。" 说罢一甩袖袍,带着小太监扬长而去,留下满堂死寂。 "老爷!" 师爷小跑着进来,压低声音道: "前厅那位京城来的刚青天候着呢。" 徐高岑揉着太阳穴,满脸倦容: "就说本官染了风寒,不便见客。" 他太清楚刚峰来意了—— 这尊瘟神本该押着晋王一行囚车回京复命, 谁知竟掏出了左相手令, 硬是留在山西搞起了分田安民。 那手令自然是刚峰找座师诸葛明讨的。 说来可笑,这位笔架先生既不属诸葛明的"革新派", 也不入司马嵩的"江南党", 两派官员落在他手里都没好果子吃。 为啥非要留下 刚峰心里门儿清—— 这帮官场老油条, 要是不盯着他们把地契一张张发到农户手里, 转头就能把良田吞个干净, 毕竟分了以后再想收可就不容易了,要见血的。 他刚峰可不是那些只会之乎者也的翰林书生, 当年在地方上,什么阳奉阴违的把戏没见过 "老爷! 刚、刚大人闯进来了!" 门房跌跌撞撞冲进后堂,官帽都跑歪了半边。 徐高岑手中茶盏"啪嚓"摔得粉碎, 滚烫的茶水溅在官袍上都浑然不觉。 未及反应,一道清瘦身影已挟着寒风踏入堂中。 但见刚峰身着浆洗发白的官服,腰间刑部铜印在烛光下泛着冷芒。 那双如电双目扫过之处,连炭盆里的火苗都为之一滞。 "刚某冒昧,望徐抚台海涵。" 拱手一礼,腰板却立得笔直。 徐高岑腮帮子咬得咯咯作响: "刚侍郎好大的官威。" 他强挤笑容,指甲却已掐进掌心,"不知有何见教" "敢问抚台。" 刚峰单刀直入,"这'御狄税', 可有户部勘合 可经廷议" 堂内霎时死寂。 郑元吉喉结滚动,徐高岑"砰"地拍在案几上: “刚峰! 这里是晋州, 不是你的刑部大堂! 朝廷缺饷会酿成大祸,你担得起吗!” 刚峰寸步不让: “朝廷缺饷,该问兵部; 国库空虚,该问户部! 但若逼反山西百姓活不下去从贼——” 他猛地逼近,官靴碾过地上碎瓷,"徐抚台,您担得起吗!" "放肆!" 徐高岑面皮紫涨。 郑元吉慌忙打圆场: “刚公, 再苦一苦百姓吧! 等过了今年……” “还要再苦一苦百姓!” 刚峰怒极反笑,"郑大人何不去城外看看! 看看那些插标卖首的'草民'!" 徐高岑彻底撕破脸皮:"刚峰! 休要给脸不要脸!" "好。" 刚峰正了正乌纱,一字千钧,"今日刚某只问一句——这税, 停是不停" "本官若说不呢" "那刚某便按《大魏律》来办!" 甩袖如惊雷,震得满堂烛火乱颤。 郑元吉追到院中拽住刚峰衣袖: "刚公!您何必犯傻为了一些泥腿子自毁前程……." 刚峰蓦然回首,目光如电: "若满朝皆是郑大人这般'聪明'——" 他猛地抽回衣袖,"大魏才真叫没前程了!" 衙门外,闻讯而来的百姓黑压压跪成一片。 刚峰穿过人群,掷地有声的话语在长街上回荡: "明日午时,太原驿站! 凡有司横征暴敛者——" 他高举刑部印信,"本官在此,静候百姓鸣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