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尘封脉案泄天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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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火在穿堂风中不安跳动，将养心殿内沉重的影子拉扯得扭曲变形。殷照临靠在明黄锦缎堆中，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肺腑深处的钝痛，浓重的药味裹着龙涎香的暖馥，沉甸甸地压在胸口。孙院正佝偻着背，小心翼翼地将新煎的药汁从白瓷药吊里倾入碗中，褐色的汤药在烛光下泛着微光。 “王爷，药好了，您趁热……” 老御医的声音嘶哑疲惫，端着药碗转身，布满血丝的老眼满是忧惧。 殷照临倦怠地半阖着眼，视线无意间掠过孙院正微微颤抖的手。碗中药汁轻晃，映着跳动的烛火。就在那褐色的液面之下—— 孙院正袖口内侧，一点深蓝硬壳的边角，随着他转身的动作，从磨损的深青色内侍服袖袋里滑出了一瞬！ 那材质…… 殷照临涣散的瞳孔骤然凝紧！ 深蓝硬壳，边角磨损，透着年深日久的厚重……那是宫中太医署存放特殊脉案专用的硬壳封套形制！非重大伤势或帝王亲谕，不得启用此等封存！ 孙院正……他袖中为何藏有此物 惊疑如同冰冷的蛇信，瞬间舔舐过心脉！牵动内腑，他猛地呛咳起来，身体不受控制地前倾！ “王爷当心！” 孙院正骇然失色，慌忙上前想扶，手中药碗剧烈一晃！ 褐色的药汁泼溅而出！ 不偏不倚，正泼在他自己因慌乱而抬起的袖子上！深青色的布料瞬间被浸透，湿淋淋地贴在手臂上！ 更糟的是—— 那本深蓝硬壳的脉案，被温热的药汁一浸，加上孙院正受惊后手臂的抖动，竟“啪嗒”一声，从松散的袖袋里滑脱出来，直直掉落在榻前厚绒地毯上，正落在泼洒的药渍中央！ 深蓝的硬壳封套被药汁迅速浸染，边缘卷曲。封套并未扣紧，在撞击下弹开，露出里面一叠泛黄、质地厚实的宣纸内页！最上面一页，被泼溅的药汁浸透，湿漉漉地摊开！ 殷照临的目光，在剧烈的呛咳间隙，下意识地落在那湿透的纸页上。 湿透的宣纸半透明，墨迹非但没有晕开，反而因水渍的浸润而显得愈发清晰、锐利！ 几行墨字，如同烧红的铁钎，狠狠刺入他骤然收缩的瞳孔： “摄政王殷氏，景和十一年冬，雁门关之役。左胸近心处遭狼牙重箭贯穿，深及肺腑，险伤心脉。此乃护主挡箭所致……” 时间！地点！伤势！甚至……箭镞形制！ 狼牙重箭！护主挡箭！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匕首，狠狠捅进殷照临的心脏！ 他浑身血液瞬间冻结！ 这是他一辈子埋藏最深的秘密！少年时替东方宸挡下的那致命一箭！他对外只称是普通剑伤！当年随军的几个亲兵早已血染沙场，埋骨他乡！世上绝不该有第二份如此详尽、直指真相的记录！ “呃！” 巨大的惊骇与剧痛撕扯着神魂，他猛地捂住心口，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身体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剧烈地颤抖起来！眼前阵阵发黑，喉头腥甜翻涌！ “箭……箭伤！” 孙院正也被这湿透纸页上刺目的字迹骇得失声尖叫！他老脸煞白如纸，眼珠几乎要瞪出眶外，死死盯着“狼牙重箭”、“护主挡箭”那几个字，如同被厉鬼扼住了咽喉！“不……王爷的心脉旧疾……明明是……”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如同被无形的利刃斩断！ 因为他猛地撞上了榻上那双骤然抬起的眼睛！ 殷照临不知何时已强撑着抬起了头！墨发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脸色惨白得没有一丝人色，唇边还残留着咳出的血沫，可那双深潭般的眸子里，此刻不再是冰封的死寂，而是翻涌着足以焚毁一切的惊涛骇浪——惊骇、暴怒，以及一种被彻底扒开皮囊、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的、无所遁形的恐怖！ 他死死盯着孙院正，盯着他脸上那因极度恐惧和失言而瞬间扭曲的表情！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封的深渊里、裹挟着血腥和彻骨的寒意，一字一顿地挤出： “这……东……西……哪……来……的” 声音嘶哑破碎得不成调，却带着山岳倾塌般的威压，将整个养心殿的空气都冻结了！ “老奴……老奴……” 孙院正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头，浑身筛糠般抖了起来，手中的空药碗“哐当”一声砸在药汁浸染的地毯上！他噗通一声瘫跪下去，额头死死抵着冰冷的地砖，绝望的哭嚎带着崩溃的颤音，“这……这是三日前……陛下……陛下命人送来的……说是……说是从太医署最深处……尘封的旧库房里……翻检出的前朝秘档……让老奴……参……参考前朝名医……如何诊治此类……贯穿箭创……” 太医署尘封旧库！前朝秘档！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铁钉，狠狠凿进殷照临的耳膜！ 他替东方宸挡箭之事，竟被当作“前朝范例”，锁进了太医署最深的库房！东方宸……你究竟动用了何等的力量，翻出了这早已该被岁月和鲜血彻底掩埋的真相！ 一股再也无法压制的滚烫腥甜，如同地火冲破岩层！ “噗——！” 殷红的鲜血如同失控的洪流，狂喷而出！尽数溅在身前明黄的锦被上，溅在跪伏于地、抖若筛糠的孙院正花白的发髻上，也溅在那本摊开在药渍中、湿透的深蓝脉案上！“护主挡箭”四个墨字，在鲜血的浸染下，狰狞地扭曲、放大！ 他眼前彻底被猩红覆盖，身体如同被折断的枯枝，重重向后倒去！意识沉沦前最后的感知，是心口那道旧疤处传来的、如同被那支早已锈蚀的狼牙重箭再次狠狠贯穿的、灭顶的剧痛！ 殿外，风雪呜咽着，疯狂拍打着紧闭的窗棂，如同无数冤魂在绝望地叩击着真相的铁门。地上，那本被血与药汁浸透的深蓝脉案，如同一个染血的、无声的墓碑，静静地躺在冰冷的阴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