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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还没有进入浮岛。 天空突然变得像一块浸透了墨汁的破布，沉甸甸地压在坤灵大地的尽头。原本该有星子的天幕被浓云锁得密不透风，连最微弱的光都挣扎着无法穿透。 星琅与赤焰一声不吭的就往下飞往雷电交加的荒原。 小茉与白璃好奇心起，跟了下去。 风在荒原上呜咽，卷起枯黄的草屑，拍打在断壁残垣上，发出细碎又凄厉的声响。 大地开始震颤。 远处有人举着火把，颤抖的手让火光剧烈摇晃。 星琅挥手甩出一个光球，照亮了前方被黑暗吞噬的地平线。就在光与影的交界处，一道轮廓缓缓升起。 小茉看着眼前不是山，却比最高的山更巍峨的物体。 那物体还在变大。 不，应该是它在往升。 准确的说，它正在从地底下钻出来。 一截鳞甲，暗金色的鳞甲，每一片足有一丈高，上面布满了岁月冲刷出的沟壑，沟壑里流淌着淡淡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红光，随着那轮廓的移动，红光在鳞甲间缓缓流转，像是大地深处跳动的脉搏。 “龙……巨龙……”远处不知是谁发出一声破碎的低语，瞬间被另一阵更恐怖的声响淹没。 那庞然大物动了。不是迈步，而是像一条亘古的巨蟒在缓缓翻身，身躯掠过之处，大地塌陷，岩石成粉。它的头颅终于从黑暗中显露出来，没有眼，没有鼻，只有一张横贯整个头颅的巨口，口开合间，没有牙齿，却喷出足以冻结空气的寒流。 远处村民的火把的光芒已熄灭，连缩成了一点微弱的橘红也消失了。 星琅抛出的光球依然发着白光。 “星琅！怎么办”赤焰问道。 他有些紧张，这龙的身形不像龙，而且个头比他大，他有些担心打不过。 它的身躯两侧，竟生着数不清的手臂，长短不一，握着锈迹斑斑的巨斧。 攥着断裂的石柱的异爪，随着身躯的移动，这些手臂似乎是无意识地挥舞，带起的劲风刮起腥臭的气味。 奇怪的是，它的脊背之上，镶嵌着无数颗粒，一颗颗散发着幽蓝光芒的晶石，随着它的呼吸明灭，像星空中的星子明灭。 远处有胆小的人已经瘫软在地，看着那遮天蔽日的身躯从头顶缓缓掠过，阴影将整个荒原彻底笼罩。 小茉不知道星琅在等什么，她不会干预星琅的计划。 这是母亲交待她，离开云星域要遵守的规则：不能干预界面管理者的决策。 星琅还没有动手。 风再次起时，带着一股混合着泥土、血腥与古老尘埃的气息。巨龙的身躯仍在缓缓向前，没有目标，没有方向，仿佛只是遵循着千万年前的本能在移动。它掠过的地方，黑暗不再是单纯的黑暗，而是成了有生命的存在，在它身后低语、盘旋，将一切生机吞噬殆尽。 直到它的尾部也没入远方的黑暗，大地的震颤才渐渐平息，只剩下那些尚未闭合的地缝里，还在流淌着与它鳞甲上相同的红光。 幸存的人们瘫坐在地，看着那片被彻底改变的荒原，哀嚎遍野。 小茉不知道到这种程度了，星琅为什么不用万象匣收了这变异的龙。 “星琅！我们追上去吧！”赤焰虽然害怕那千里之长的怪龙，但也担心这片大陆消失。 “再等等！”星琅望着异龙消失的方向，“是该让那些贪婪的人明白——他们所谓的乱世，在真正的古老神只面前，不过是孩童的嬉闹。而灾难，会让人的本性苏醒，善恶一念之间，该让那些贪婪的人知道，贪婪才是这场浩劫的开始。” 小茉猜测星琅想回紫府。 果然。 她刚这么想。 星琅已看向她，“先回紫府。” 小茉不知道紫府对于这界面来说是怎么样的存在，但似乎并不是这界面的人创造的。 …… 紫府云殿的承露盘里，昨夜凝结的晨露突然沸腾。水珠溅在白玉阶上，竟烫出细小的坑，坑中浮出团暗红的光。 星琅知道那就是那异龙的气息，沉睡于“幽冥渊”底的冥龙。 下方的世界是暗了下来，但云层之上的浮岛自成一个世界，依然阳光明媚。 浮岛之外的日轮突然沉落，天边竟挂起了两轮残月。 “不知道大师兄怎么样了”白璃有些担心。 小茉：“不用担心。” 她感觉与她一同进入这方世界的三方队伍不会有事。 她的感觉向很准。 星琅提醒小茉，“它可不是普通的龙。” “它也是上古神兽，睁眼为阳，闭眼为阴，三万年前因‘混沌塔钟’碎裂而陷入沉睡，如今灵气异动，它又醒了。它若醒时心神不稳，阳火能燃尽三界阳气，闭眼能冻结四海生机，天地都会变成不昼不夜的炼狱！所以方才不能干扰它。” 小茉知道星琅说的是这界面的这方天地，永无无昼夜确实使生灵无法生存。 这界面崩了，不知道她与白璃会不会被弹出界面，还是与这界面一同殒没重组。 如此看来，不让崩塌才是最好的选择。 “茉茉！要去找我大师兄吗”白璃轻声问道，他对这里的一切并不在意，他在意的是炎灵珠。 如果这里真的迎来大劫，他们要在大劫来临之前拿到炎灵珠。 小茉转头看了白璃一眼，示意白璃止语。 旁边的赤焰开口：“它沉睡时阴阳二气交缠的煞气，沾到的人会变成没有感触的行尸！它左眼藏着火，右眼蕴着冰，三万年没睁眼，冰火之力已经攒到极致，醒来时如果暴动，能毁了半个阴阳两界，我听到这个说法。” “幸好方才我忍住了，没有动手！”赤焰心有余悸。 星琅望着紫府上空，“它已经回到幽冥渊。” 他指尖的金色灵力丝沉入飘浮于白玉阶上方的红光，“这就是幽冥渊。” 幽冥渊的景象在红光当中浮现。 画面中的幽冥渊底的一巨大黑石上，那异龙正蜷成巨茧，它的鳞片像熔化过的金属，每片鳞上都嵌着碎片，想来是又发生了异变，但鳞甲上的晶石有些已经碎了。 也不知道刚才遇到了什么。 它左眼的眼皮微微颤动，透出金红的光。右眼覆着层冰，冰下的睫毛结着霜花。 幽冥渊石壁上的岩层在冰火交织中炸裂，碎石里嵌着无数细小的光丝，显然它是醒着的。 冥龙的心口，那里的鳞片裂开一丝缝隙，露出下面的形似心脏的混沌塔钟碎片。 星琅突然开口，“上古时冥龙对天帝承诺，混沌塔钟本是定天地时序的神器，三万年前被魔族打碎，冥龙为护最后一块碎片，强行燃烧本源将其镇压在幽冥渊底下，自己也陷入沉睡。它怕醒来时钟碎，天地时序大乱，才用晨昏煞将自己裹住，谁知这一睡就是三万年。” 万象匣突然发出震耳欲聋的钟鸣，匣身的金纹与九块玄晶同时亮起，幽冥渊的方向传来地动山摇的巨响。 红光中的画面已经变了： 混沌塔钟碎片已开始碎裂，冥龙的睫毛上结的冰突然炸开，左眼的火焰已经点燃，第一道红光正顺着幽冥渊的裂缝往上爬。 “去幽冥渊吧。”星琅将红光封印在万象匣，指尖的灵力流转。 “那混沌塔钟的碎片一旦彻底碎裂，冥龙会因为守护失败而失控，火与冰会同时爆发，到时候不仅三界时序大乱，连上古魔神的残魂都会被煞气惊醒，天地秩序会彻底崩塌。” “那快走！”白璃最急。 他还没有拿到炎灵珠，这里不能崩塌。 他话音刚落，发现自己已经不在浮岛上。 …… 幽冥渊的风里有滚烫的冰。 那些风裹着火星与冰碴，吹在崖壁上发出“滋滋”的响，一半崖壁被烧成焦黑，一半被冻成冰雕，焦黑处的岩缝里嵌着融化的晶石碎片，冰雕里冻着上古时的星辰碎屑。 小茉的灵力结界外，无数被晨昏煞影响的生灵在蹒跚。 冰上打滚的蛇，火里扑腾的鸟，瞬间枯萎和开花的植物…… 显然时间秩序已经有些错乱。 “深渊底就是息龙石！”赤焰怒吼一声，拍飞袭来的冰火风，他手上的燎泡破裂，血珠落在风里，竟同时冒出火和红烟。 而冥龙的左眼已经睁开条缝，火焰正顺着那条小缝往外喷，深渊顶端的岩层都被烧得红。 赤焰喷出火焰形成火墙，却在接触冰火风的瞬间一半熄灭一半结冰。 星琅示意赤焰停止喷火：“你的火本就是至阳之火，而它的火气有阴有阳。” “你退下。” 他转头看小茉，“茉茉！它不能消散。” 小茉明白星琅的意思。 这方世界阴阳不能失衡，这冥龙也是用来平衡这里阴阳的力量。 小茉的目光穿过冰火风，落在冥龙蜷曲的龙首上。它的鼻息带着硫磺味，每口呼吸都让幽冥渊底的石块崩裂，左眼的火越来越亮，显然快控制不住了，可它的右爪仍死死按着心口的混沌塔钟碎片，爪缝里嵌着的碎片已经和血肉长在一起。 它潜意识里还在守护碎片，只是神智并不清醒。 “茉茉，请务必唤醒它的神识！”星琅神情疑重的看着小茉，“它不能消失。” 小茉点头。 知道冥龙的执念，不就可以了吗。 “醒醒。”小茉的声音穿透风啸，淡紫色的灵力丝化作一道光桥，搭在冥龙的头上上。 “混沌塔钟碎没碎，并不重要，你守护的不是塔钟，是这方天地的时序，这方世界昼夜交换，是众生必需的生存条件。” 冥龙的睫毛猛地颤动，左眼的缝又开大了些，火喷在光桥上，烤得桥身滋滋作响：“可……它……碎了……” 它的声音像两块巨石在摩擦，“我护不住……时序乱了……阴不是阴，阳不是阳……我醒来……是错的……” “茉茉！它不会是想自我了断吧！”白璃问道。 这龙还没有他本体一分大，弄得荒原如此乱，定是条恶龙。 小茉没回应白璃的话。 她踏上光桥，身上流转的灵力挡住了冰火风的侵袭。 “你看幽冥渊外的人世间，农人仍在日出而作，渔人仍在月出而息，他们不知道混沌塔钟碎了，只知跟着日月循环向前发展，这就是该遵守的时序。” 她抬手一挥，万象匣的金纹在半空凝成水镜。 水镜中浮现出世间众生：春种秋收从不错时，孩童跟着鸡鸣起床，老人伴着日落归家，甚至连妖物都遵循着昼伏夜出的规矩，没人因为混沌塔碎了就乱了方寸。 “你看。”小茉的声音软了下来，水镜里的孩童笑得开怀。 “塔钟碎了，时序还在，因为它早刻进了众生的骨子里。你的守护不是徒劳，是让他们有时间习惯——没有混沌塔钟，他们也能跟着日月走，这才是真正的时序，是比塔钟更可靠的秩序。” 小茉发现冥龙的鼻息突然急促起来，左眼的火焰猛地收敛，右眼的冰也开始融化。它的右爪缓缓松开，露出心口的混沌塔钟碎片，它自己的意识在觉醒。 “守……心……”它的声音里带着迷茫，却不再有之前的暴戾，“我……睡了太久……忘了……昼与夜，本就不在钟塔里……” 深渊底的息龙石突然发出金光，那些嵌在龙鳞上的碎片纷纷飞出，在空中拼成完整的塔钟影，虽然仍是虚影，却与实体一样清晰。 火与冰顺着钟影流转，在半空形成个巨大的阴阳图。 “是了……”冥龙的左眼彻底睁开，它的火焰已不再灼人，反而像初春的朝阳，温暖地洒在幽冥渊底。 它右眼也缓缓睁开，冰雾化后化为柔和的月光。 它开口道：“睁眼是为照亮世间；闭眼是为安歇……我错用了力量，忘了温和的遵循日月轮回才是时序的本相……” 它缓缓舒展龙身，鳞上的冰与火渐渐褪去，露出下面温润的玉色。幽冥渊的冰火风停了，半冰半火的地面长出嫩绿的植物，那些被晨昏煞影响的生灵恢复了正常。 崖壁突然裂开，里面露出块完整的混沌塔钟碎片，碎片上刻着上古天帝的字迹：“钟为器，心为道，器可碎，道不灭。” 冥龙对着碎片低吟，声音里带着释然的古老韵律：“多谢仙子点醒，九幽三万年执迷，差点毁了自己守护的一切。” 小茉笑着摇头，指了指幽冥渊外的光芒：“是你自己愿意醒来。时序本就该温和轮转，像现在的日和月，互不冲突，却都能照亮该照亮的地方。” 离开幽冥渊时，小茉回头望了一眼。冥龙正盘旋在幽冥渊顶，左眼的火化作一轮新日，右眼的冰化作一弯新月，日月在它周身轮转，却不再有煞气。 幽冥渊底的息龙石上，长出了第一株不怕冰火的花，花瓣一半金黄一半银白，在日月交替的光里轻轻摇曳。 “这幽冥渊的日月，是不是这幽冥界的日月”白璃轻声问小茉。“这龙这么犟，守着块碎片三万年，差点把自己弄成魔龙，这里的龙好像都不正常，而且还多。” “应该是……吧！”小茉想到西海与东海里的生灵。她对这世界不是很了解，对这里的生灵也不了解，她做事一向随当下的心意而为。 星琅的白衣身影泛着温润的光芒：“它醒的不仅是自己意识，应该有所心得，以后应该不会再出来了。” 此时坤灵大陆地平线重新升起的朝阳，日月正常轮转的光，使人世间重唤生机。 幽冥渊外的人世间，炊烟袅袅升起，农人扛着锄头走向田地，孩童追着蝴蝶跑过石板路，一切都与之前一样，但这份“一样”，透着新生的安稳。 紫府云殿的承露盘已经恢复如初，新凝结的露水里，映着日月同辉的虚影。 正殿外的玉阶上，不知何时多了株半金半银的奇异植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