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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宅，抱竹堂。 杜季智正饶有兴致地轻摇折扇，欣赏着窗外被河西卫糟蹋得不成样子、还未来得及好好修整的那片竹林，感慨不已道：“哎呀呀，齐少宣，你真不愧是恬淡寡欲之人，居所竟如此清简。” 齐少宣低垂了眼眸，面色清冷地抚摸着手边的竹笛，问杜季智道：“杜总管今日前来，是催我履行约定的吗” “那个，暂时不急。”杜季智大剌剌坐到了齐少宣的对面，用折扇敲着手心，面露得色道：“难道你就一点都不好奇，自己获救的隐情吗” “能知道的，我已经都知道了，不知道的，想必便是杜总管的手笔了。”齐少宣神情淡漠，似乎没有就此事谈下去的欲望。 “齐少宣，我倒是很好奇。”杜季智锲而不舍道：“你真的对康卓安士国暗探的身份一无所知吗他可是你们齐氏商行的大管事啊。” “这的确是我的疏忽。”齐少宣顿了顿，问道：“所以，不光溟火教、西突人，就连安士国，也同杜总管同流合污了吗那么杜总管所图究竟是什么呢” “我能有什么所图”杜季智笑道：“无外乎是生意，一桩大大的生意。” “什么生意”齐少宣追问道。 “哎呀呀，你看看我这脑子，一跟齐兄弟你聊天，就差点把正事给忘了。”杜季智拿折扇轻轻敲了敲自己的脑门，故意岔开话题道：“是这样的，前一阵子，贵府上的练芙蓉练大小姐在我那里做客，我们算是相谈甚欢、相见恨晚，所以就顺便认了个亲，我呢，就多了个义妹，练大小姐，哦，不，是蓉妹，就多了个义兄。” 齐少宣蓦然抬头，瞪视着得意洋洋的杜季智，似乎要在他的脸上剜出一个窟窿，半晌后，方才垂下眼眸，冷冷地说道：“那么，我就要恭喜杜总管了。” “哎，还杜总管、杜总管叫着，多生分”杜季智愉悦地笑道：“以后呢，我就算你的内兄了，咱们就是一家人了，你也随着芙蓉，叫我兄长就好了。” “内兄兄长”齐少宣道：“恕在下驽钝，实在不知杜总管此言何意。” “哎呀，齐少宣，这样的大喜事，你还要瞒着我吗”杜季智佯作生气状，“你跟蓉妹不是从小就有婚约么那可是父母之命、天作之合啊！你俩也都老大不小的了，不如，就赶紧把婚事给办了吧，也好早点告慰一下你们在九泉之下的父母哇。” “哼哼，”齐少宣冷笑道：“杜总管对别人的家事，一向都如此热心吗” “哎，你和蓉妹可算不得别人，你们现在都是我的自己人。”杜季智笑容满面道：“你看这样好不好择日不如撞日，我来之前已经找高人算过了，三天后是个好日子，宜嫁宜娶，不如你跟蓉妹就把婚事办了吧。也好让我早点尝尝做人大舅哥的滋味儿。如何” 杜季智名为商量实为威胁和命令的语气，令齐少宣差点没有抑制住内心的波澜，他的双手紧紧握着竹笛，良久的沉默后，竹笛“啪——”的一声，断成了两截，锋利的竹节刺破了他右手的虎口，针刺般的钝痛使他渐渐冷静了下来。 在杜季智咄咄逼人的眼神中，齐少宣放下沾着鲜血的竹笛，拿起一方素帕包住了伤口，面无表情地吐出了几个字，“好，一切就依杜总管之言吧。” “哈哈哈——”杜季智笑得很是猖狂，他扬手拍了拍齐少宣的肩膀，起身边往外边走边大声道：“太好了，真是太好了，我现在就去帮蓉妹筹备嫁妆，三日后，定要与齐兄弟，哦，不，应该是妹婿，好好浮上几大白！” 此时的杜季智是真的开心，现在的齐少宣在他的眼中就是一只猫爪下的困鼠，而他就是那个折磨、戏耍困鼠的猫，困鼠愈痛苦，猫就愈兴奋，直接杀死困鼠哪有将其玩弄、磨搓于鼓掌之中来得快活、舒坦呢 “宣哥儿，你在说什么”康大勇难以置信地看着正坐在蒲团上，专心致志用细麻线绑扎一柄断裂的竹笛的齐少宣，惊问道：“是我听错了吗你三日后要与蓉姐儿成亲” “您没听错。”齐少宣头也没抬道：“这不是您一直都希望的吗” “是，我的确希望你跟蓉姐儿能成亲，可是，你之前一直都是不愿意的呀。”康大勇想了想，又说道:“况且府里才被解封，很多地方还没有修整，婚期就在三日后，是不是太过仓促了” 齐少宣边把被萧铃儿在抄家时保护下来的竹笛，连同那支刚刚被修复好的竹笛，一个个仔仔细细分别装入新作的笛套中，边说道：“与其好事多磨、节外生枝，不如快刀斩乱麻。” “但，成亲总归还是要准备准备的啊。”康大勇还在迟疑。 “没什么好准备的。”齐少宣道:“你只需命人把正厅和雅菊阁修葺一下就好了。铃儿，她，应当不会回来了。” 看着齐少宣无甚欢喜的表情，康大勇很是忐忑不安道:“话虽如此，但三天也着实仓促了点。对了，你有没有跟蓉姐儿商量商量啊还有——” “康伯，”齐少宣不耐烦地打断了康大勇，说道:“我已经去过幽兰阁了，也同芙蓉讲了我的打算，她同意了。” 闻听此言，康大勇再也找不到什么反驳的理由，只好呐呐道：“那好吧，既如此，我现在就去安排。” “康伯，”齐少宣唤住正要出门的康大勇，“西市附近的大宅子尽快定下来吧。” “嗯”康大勇一愣，旋即点头道:“好，既然答应了铃儿丫头，老康我定然是言而有信、说话算话的。” 入夜，躺在床榻上的萧铃儿翻来覆去无法入睡，于是，她干脆起身靠坐在窗边，抬头仰望着没有一丝星光，漆黑如墨的天空。 “好像要下雨了呢。”闻着空气中潮湿的味道，萧铃儿自言自语道。 这时，一个灰色的小小的身影忽然扑打着翅膀，咕咕叫着从窗外飞了进来，落在了窗台上，歪着可爱的小脑袋瞅着萧铃儿，一如它初次出现在她面前时的模样。 “小灰”萧铃儿惊喜不已地把飞奴小灰捧在了手中，点了点它毛茸茸的脑袋，嗔道：“你这个小没良心的，我好歹也养了你几天呢，结果，主人一回来你就不见了。现在还来找我干嘛” 虽然嘴里嘟囔着，但萧铃儿还是轻轻地把小灰放在了桌子上，并且在屋里找了些糕饼捏碎了放在了小灰的面前，又摸了摸它的小脑袋，说道：“吃吧、吃吧，嘿嘿，吃成个肥鸽，飞也飞不起来，你就哪里都去不了了。” 静静地看了一会鸽子啄食，萧铃儿百无聊赖地在屋里四下打量，目光不经意地扫到了被衔环从“虎口”中抢下来的，她的大包袱。 萧铃儿走了过去，把包袱打开，先是数了数装着金珠子的荷包，在确定了自己依然是个小富婆的事实后，低落的情绪方才有了些许的安慰。 荷包旁边就是齐少宣送她的那枚玉玦，萧铃儿把玉玦拿在手中，感受了一会它温润的触感后，忽然意识到玉玦喻指诀别，便心烦气躁地把它给扔进了包袱内。 当萧铃儿打算收起包袱时，忽然间看到了齐少宣送她的那支竹笛。犹豫再三，萧铃儿拿起了竹笛，右手指腹轻轻抚摸着笛管上雕刻着的两串小铃铛，耳边仿佛又响起了齐少宣曾经教过她的那首她怎么学也学不好的曲子，眼前浮现的则是齐少宣那清冷却不失温暖的面容。 一种说不出的酸涩与失落感，悄悄漫上了萧铃儿的心头，她嘟着嘴，赌气似地自语道：“谁说我吹不好笛子的我现在就偏要吹一吹。” 旋即，一串笛音便从萧铃儿的唇间漾出，随风潜入暗夜，听在了“有心人”的耳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