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柳条折尽话离别,死生契阔同担当 (第4/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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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反应过来的瞬间,亏得教练耳提面命要“刹车”,我下意识狠狠地一脚刹车踩了下去,同时伸出右手使劲护着子越不让他由于惯性向前冲上去。当时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停住,不要让他打向右边去撞墙。至于我自己是不是会被飞扑过来的汽车撞飞,我根本没有时间去想。
汽车尖厉的刹车声在安静的路上划出了巨大的回响,这一切不过是电光火石两三秒钟的事情。却像一个世纪在我的心头狠狠地划过。
像经历了巅峰云端一样,车画了个弧线停下来。子越那边的车头蹭到了一点墙,我这边的后座的门被那辆车狠狠撞了进去。我和他先是一愣,焦急地打量过对方后,我还在发呆,他双手扶上我的肩,脸色惨白,第一次看到他的眼里只有一种神色,就是担心的疯狂,声音颤抖着:“你还好吗”
我才缓过劲来,一身冷汗溢出,微微动了动四肢,除了胳膊磕得有点疼之外,没什么大事,点头:“我没事,你呢”他松了口气摇摇头,这才扭头向后看去,那辆车的车头已经撞得稀巴烂了。
子越推门下去,我也跟着摇晃着下了车,却已经全身麻木酥倒,瘫软得根本站不直,只无力地靠着车。那辆车的司机也够命大,什么事没有,摇晃着下来,脸很红,一股浓浓的酒气随着风就扑了过来。
子越一个拳头就冲着那人挥了上去,狠狠骂道:“你他妈的是要杀人”
我愣在了那儿,我看到过子越生气板着脸,摔东西,还从没见过他对一个男人动手,平日里的冷酷沉稳全都不见了,像一只原野上的狼一样红眼发着兽性。
那人被一拳打得向后趔趄了一下,笨拙着想要还手,子越又是狠狠的一拳上去,速度快,用力猛。直打得那人跌靠在车上,开始认怂,舌头僵硬着:“大哥,已经这样了,打,打电话,叫警察——”看来喝得真不轻,都醉驾了还敢叫警察来。
我反应过来,忙扑上去把子越拉开,哀求着看他:“不要打了,待会儿警察该来了。”
子越被我拽了回来,又细细地上下打量了我一番,抚抚我的头发,摸摸我的胳膊,确定我没事。才彻底松了口气。刚才惨白得像张纸的脸,渐渐泛上了丝血色。像劫后余生般一把把我紧紧搂在了怀里,几乎箍得我喘不上气,声音颤着低低说着:“你吓死我了。”
“我没事。”眼泪瞬间决堤。脑子里一片空白,生怕他倏地消失一般,紧紧抱住了他。
半晌缓过劲,给交警打了电话。处理完事故,车也要去大修。一直折腾到晚上,我和子越才回到家。我早已三魂丢了七魄,回去也吃不下饭,喝了点粥,就拉着子越冲回卧室,一进门,我就拼命地扯着他的衣服往下拽。
“小薇。”子越有些心疼地制止着我,“我没事。”
我倔强地掰开他的手,不顾一切继续着我的动作,直把他全都检查一遍,除了左手因为护着我的头,撞到玻璃上有些青紫,其他地方还好。
我这才长长舒了口气,全身像被抽空一样,跌坐在床上,双手捂着脸号啕大哭,我真的怕了,我真怕万一我刹车不及时,他因为我出了什么事,让我怎么活下去原来生命有时候好脆弱,一个瞬间,就在天堂和人间徘徊游走。
子越紧紧地抱着我,用力揉着我的头发,我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有些哽咽:“你怎么那么傻。”
“你比我还傻。”我大哭着环住他的腰,生平第一次骂了句脏话:“浑蛋,你他妈的出了事让我怎么活。”
他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复紧紧地搂着我,直到我大哭变小哭,小哭变抽噎,抽噎到无声。
那晚我和他都没有睡着,我猫在他怀里一会儿就狠狠打个冷战。他只拥着我,偶尔拍着我的背。手心传来的温度,暖着我的身,也慰着我的心。
人生也许如白驹过隙的短暂,而我的生命,因着子越,变得有些惊心动魄的不同。多少次梦回泪眼,我不知魂归何依。子越,让我如何忘得了你我的一辈子,还能去哪找到在生命的丁字路口,为我向右猛打方向盘的男人这辈子挫骨扬灰,下辈子轮回三世,我都舍不得把你忘了啊。
那场不大不小的车祸,后果就是我平日里再也不敢碰车了。子越安慰我,学车没有不出事故的,剐蹭也是常事。但我还是十年怕井绳,即使在教练场,速度再没敢上过四十,任凭教练骂得头破血流,我再不动弹。如此折腾了一个多月,居然我都考过了。不论是杆,还是路,我都过了。拿着驾照,我有种想烧了的冲动。为了这个破东西,我差点搭上命。
教练最后是笑着对我送别的:“没想到你也一次就过了。”我送了一条很好的烟给教练,含着眼泪说:“谢谢你。”如果不是他的骂,我只怕救不了我爱的人,我自己也无法再独活着。
去找了一次艾云,有些失神地把这些讲给她听,她长叹了口气拉着我的手:“小薇,如果真的有这么生死相许的爱情,我再也不说什么了。去他妈的世俗,这个男人要是一辈子守着你,就这么过了,怎么地,碍着谁了。”我哭得泣不成声。
月白如练的夜里,我静静抚上子越的身体。那次车祸,每次想来都陡然害怕。我第一次面临生命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恒久,也许一个转瞬就天人永隔。如果他哪天有个三长两短,我竟然什么都没有。我忽然迫切地想要个孩子。想用另种方式,留下他的生命。更何况,和他,彼此的性命都可以不要,孩子还算什么障碍
他吻得动情,低语着:“小薇,要个孩子吧。”我呢喃应着,如果孩子是爱的结晶,就让他在爱中诞生吧。
子越回家的日子渐渐多起来,最多时一周能回来五六天。我有些惊讶问他:“公司这么闲”
他笑得自如:“我才发现人活着有意思的事儿多了,那些事儿交给别人也一样。”心里融融的一阵轻快。
初夏的午后,他在书房,我去给他送水果,看到他已经靠在椅子上,眉头紧蹙,眼睛闭着。似乎睡着了。不觉有些好笑,站在他对面,盯着他看了许久,自顾地吐舌头对他做着鬼脸,他的眼睛也没有睁开。暗暗懊恼着真是心无灵犀。
忽然又玩心大起,拿起果篮里的一颗樱桃,在他唇边轻轻晃着,晃着,心里突突像揣着小兔子一样。在樱桃快挨上他嘴唇的时候,忽然他一张嘴,把樱桃咬了下去,睁开眼狡黠地看着我。
什么人,居然一直在偷看。我嘟着嘴:“不好玩儿。”看他面前的书桌上摆着一堆文件资料,我噼里啪啦地一顿收拾,放到他旁边。轻轻坐到他腿上,嘀咕着:“有什么好看的。”
他顺势揽着我的腰,吻上我的耳垂,低声吹着气:“你说什么好玩”吹得我脖子痒痒的。他的吻又顺势滑到我的脖子。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躲开,看他那堆文件最上面有张白纸,百无聊赖地拿下来,冲他道:“写字呗。写字好玩儿。我的印象中,你是不是只会写:同意,冯子越啊”说完掩嘴哧哧笑着。
他手里抓起一支笔,哼一声:“写什么”
“嗯,就写赵小薇最可爱。”我低下头,使劲憋着笑。
他扯扯嘴角,揪了揪我的脸蛋:“这有多厚”
我想想,鼓了鼓勇气道:“君心我心,不负相思。好不好”说完了自己都觉得酸溜溜的,生怕被他笑话。
他没有吭声,笔锋有力地在纸上写了八个字“君心我心,不负相思”。又加了三个字“冯子越”。这是签名的惯性么只是没想到他的字除了签名,写得也不错。苍劲有力的风骨。
我忙当着宝贝似的拿起来:“送我的,不许赖。”
“用不用写本书送给你”他朗声笑着,把笔扔下。很少听他的笑声能这么清悦。
忽然他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他拿起来看着,眉头蹙起,放在桌上没有接。我瞥了一眼,“令宜”。心突然就揪了起来。这个名字,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提。却是看到一次,就锥心刺痛一次。
我从他的腿上下来,若是以前,也许默默地低头走了。可现在,脚在往出迈的时候,忽然忍不住问他:“为什么不接”
他看着我,声音泛沉:“没必要。”
我看着他的手机,很眼馋,恨不得自己扑上去接了那个电话。问问她到底想做什么。铃声停了,换了短信的声音。子越整理着文件没去看。我忍不住凑过去,试探着问道:“我帮你看看”
看他没置可否,我打开看着,不觉低声念出来:“子越,明天要去韩国了,今晚能不能最后见一面”心忽然像被什么堵上了似的憋气。
我偷眼看了看子越的表情,他没什么反应,继续把我刚才挪走的文件取下来,打开看着。似乎我念的是条天气预报。
我忍不住问着:“你去吗”
“不去。”他回答得干净利索,头也没抬。
我的心忽然像清风拂过,顺畅了不少。他的坚决是我没想到的,我有些不可置信问着:“真的不去为什么最后一面——”
他冷不丁抬头,深看着我,冷声道:“你希望我去”
“不。”我下意识地甩着头,我又不是失心疯,干吗希望他去,嘟囔着:“我就是好奇问问嘛,最后一面还不去看看。”
“最后一面”他冷哼一声,“也不过就是一面,没瓜葛还见什么。”
他的冷清,我有些捉摸不透。他对令宜,真的可以这么绝情吗可如果是这么绝情,当初令宜又为何会因他改变呢
倒是他那句“最后一面也不过是一面”,让我有些汗颜,他比我还是理性得多。我总是那么多的离愁别绪,淡淡感伤,每逢别离,便觉得是必然出席的场合,一别经年难重逢,最后的相聚总觉格外珍贵。可在子越这里,终究要分离,要是没瓜葛就不必再见。虽然有些理智的冷漠,却让我安宁不少。
我没再说话,出了书房,给他点空间,纵然拒绝,也会回个电话或短信吧。
张姐晚饭做的清淡小菜,我吃得有些着凉,吃完就一直胃不舒服,抱着抱枕窝在沙发上,子越在我身边看着财经频道。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屋外凉风嗖嗖,渐渐飘起了小雨。
八点多的时候,他的手机又响了,他看了眼挂掉,神情自若地继续看电视。我的心一紧,不觉道:“是不是还是令宜”
他蹙蹙眉头,微微点头。“你告诉她不去了吧”我看着他问。
“下午发短信了。”他喝了口茶。手机不依不饶地又响了起来,他再次挂掉,却百折不挠地响着。他索性调了静音把手机放在茶几上。
看着手机不停闪烁的屏幕,我有种撕心裂肺的感觉。我是女人,也明白这种近乎疯狂的铃声背后,是颗多么绝望焦躁的心。我忽然有些于心不忍,看向他低低说道:“你为什么不接起来告诉她你不去”
他闷声喝着茶,没有吭声。手机亮了又灭,我盯着屏幕,始终是令宜的名字。我的心噗噗地跳着,窗外的风愈加冷了,雨声噼里啪啦大得吓人。我把抱枕往紧抱了抱,胃更痛了。
忽然我的手机响了,一个陌生的号码,我接起来,一个柔弱的女声,声音有些微颤:“小薇,我知道子越在你那里,你可以让他接个电话吗”是令宜,虽然败落依然声音有种别样傲骨的令宜。
我不自觉地把手机递给子越:“找你的。”
子越眉头紧紧皱起,接过来,沉声:“喂,什么事”令宜的声音很低,我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只是看到子越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一直沉着。
令宜在那边说了很久,子越一直没有吭声,大概过了几分钟,子越微微叹了口气:“她不舒服,我不出去了。那件事,没什么要紧。祝你一路顺风。”
子越挂了电话,深看了我一眼,心情似乎有些波澜。站起身来上楼。手机也没有带。我忽然有种仓皇,他和令宜,会是怎样的过往他一直不接电话,是不是怕接了就会情不自禁做什么事又为何接了电话表情有些凝重
百爪挠心般地揪扯,却看到子越的手机又开始闪,我的心随着闪烁的屏幕一揪一揪,半晌,忍不住接了起来,是令宜带着哽咽的声音,却还有丝尽量克制的理智:“子越,求你,让我再见你一面,你只要走出门外,就能看到我。我们三年的情分,我知道你不在乎,可是我在乎,我为你做的那些事,也是我心甘情愿的,只怪我一时糊涂,忌妒迷了心窍,那也是我在乎你啊。就让我最后见你一眼,好吗外面的雨好大,你忍心一直让我等着吗”
我见过的令宜,是百媚千娇、高贵优雅的,可如今的声音,凄迷得我都要心碎。所有的人,爱到深处,都会变得卑微吗即使是令宜外面疾风骤雨,我有些不忍心,撑了把伞,又带了一把,一边听着电话,一边疾步往小区门口走着。
她在电话那头声音如梦呓般:“子越,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在威尼斯广场见面吗,我把包丢了,证件和钱全在里面。我简直不知道怎么办,是你帮的我。那时你就是我心中的hero。”她的hero让我身上忽然一个冷战。本来我沉浸在她的故事中,尽管她深情款款的对象是我爱入骨髓的男人,我还是有几分动容。可是一个“hero”让我鸡皮疙瘩横生,把我拉回了现实。我忍不住说了句:“令宜,是我。”
电话那头沉默了,我听到了呼呼的风声。片刻,她颤声道:“你可以接他的电话”
我咬咬嘴唇:“可以。”说着话,我已经走到了小区门口,高贵的令宜,站在一辆银灰色的车旁边,全身上下湿透了,却依然风韵楚楚,雨珠顺着她的脸滑落着,竟也是那么美得入画。
值班室的保安正好奇地看着她发呆。我走到她身边,递给她一把伞,却不知说什么,只低低说了句:“令宜。”
她看到我,眸子里溢出一种绝望的漠然,唇际挑了挑冷笑道:“他在做什么”
“处理文件。”我如实答着,他上楼除了睡觉便只可能在书房。
令宜颓然地闭上了眼睛,咬着嘴唇痛彻地说道:“你赢了。”忽然睁开眼,看向我的目光几分狠戾:“你有什么好除了会装乖卖可怜,你还会做什么你能帮他谈生意吗你能帮他应酬吗”所有的知性,所有的玲珑,原来在逼到痛处,都会露出原始的本性,即使如令宜,也会咄咄逼人,用最简单的语言拷问最难回答的问题。
我有些气结,忍不住回嘴:“你又能做什么”
“我能做什么”令宜冷笑着,“他酒桌上的生意,我帮他谈成了多少赔上笑脸,赔上奉承,有的还的赔上身体。远的不说,去年你的好东家周亦要和他争赵局长那单生意,是我,陪着那个男人出国玩了一礼拜帮他弄成的。”令宜一步步走近我:“你呢你除了给他戴绿帽子,还能做什么”
戴绿帽子她怎么会知道我的脑子电光火石一般,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是你”那些照片,那份报告,都是这个优雅的女人的杰作吗
“我”令宜笑得凄凉,“我不过是告诉他你的真正嘴脸。可他还是不信。你到底用了什么迷魂招数,让他连当男人最大的耻辱都能忍”
“你太过分了。”我忍不住提高了声音,“那些照片,不过是你的巧取角度,那份报告,更是子虚乌有。”
“报告”令宜冷冷看着我道,“你做的事,还赖别人吗”
眼前的这个女人,我曾经对她的一颦一笑都那么欣赏羡慕,可为什么是美丽的外表,毒蛇的心肠往事一件件在我脑中像电影短片似的回放,我冷声说道:“你的计划,还离不开我的好东家周川的配合吧从第一次吃饭,到让我送文件——”
“够了。”她冷冷打断我,“你没资格质问我,这场感情角逐中,我比你来得早。”说罢斜睨了我一眼,用种近乎妖媚的口气对我说道:“不错,今天看来,我输了。不过我还有高枝可依,我祝福你在走的时候,能有个我这么好的结果。”
说罢,满目凄凉地冲着小区里看了看,仍然一片昏暗,她相见的人还是没有出来。她扭头转身上车,消失在烟雨茫茫中。
我的心里,说不出的滋味。这就是令宜吧,大家小姐,来得优雅,走得袅娜,即使是输,也会昂着头从我面前走开。
回到屋里,走上楼,子越正在卧室抽烟,看到我微微有些惊讶:“去哪儿了湿成这样。”
“她走了。”我答得有些无力。子越一个蹙眉:“你去见她了”
我有些麻木地看着他:“外面雨很大,我给她送伞。”忽然觉得心很累,令宜那句“你能做什么”拷问着我,我什么也帮不了他,反而他一直自己承担着所有的事情,为我营造一份安宁。
我呢即使无法像令宜交际应酬地帮他,是否能知心解语,解他烦忧疲惫不觉走到他身边,深看向他:“子越,什么时候,你能让我彻底了解你”
子越一震,狠狠吸了口烟,吐口烟圈,透过烟雾看着我:“了解我”
我轻轻上去圈住他,偎在他胸口:“子越,你的过去我虽然来不及参与,但是我想知道。能不能给我个机会,让我走进你的心里去”
“这几天我也在想,有时间你和我回趟老家吧。”他拥住我,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