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尸体是胖子的司机。 法医鉴定说是氰化物中毒,死得很快,脸上还带着惊恐的表情。 他口袋里塞着张揉皱的字条,上面用圆珠笔写着:“北区的水太深。” 字迹潦草得像条乱扭的蛇,最后那个“深”字的捺划拖得很长,像道没干的血迹,透着死前的恐惧。 县纪委谈话室的空调开得太冷,冷气顺着脊梁骨往下钻,冻得人指尖发麻。 年轻的纪检员把个纸箱推到我面前,里面是捆扎好的现金和几张银行卡,红色的钞票封条在惨白的灯光下格外刺眼。 “林婧同志已承认,这些都是她经手的。” 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没什么温度,像在看一个既定的罪犯,“她说这些是开发商给的好处费,用来打通审批关节,你是她的同伙。” 我盯着那捆现金,红色的钞票封条上印着银行的字样,像条勒紧的红绳,想把我和林婧捆在一起。 想起昨天在工地,林婧往我包里塞了个信封,说是“古墓勘察数据”。 当时没在意,现在想来那厚度根本不对——数据报告哪有那么沉的 她是故意把这些钱塞给我,想一个人扛下所有事。 “她人呢” 我的声音有些发紧,担心她出事。 “移交看守所了。”纪检员翻开笔记本,机械地念着,“涉嫌受贿罪,金额巨大。她说所有事情都是她一人所为,与你无关,但我们有证据表明,你多次拖延项目审批,为她争取时间转移赃款。” “证据” 我冷笑一声,“是王书记和张副县长给你们的证据吧他们说什么你们就信什么那你们去查张副县长侄子的公司资质,去查王书记账户里的不明来源资金,去查那辆挂在他秘书名下的越野车!” 年轻纪检员被我说得一愣,显然没料到我会如此强硬。 走出县纪委大楼时,阳光晃得人睁不开眼,却驱不散心里的寒意。 王书记的车正从门口驶过,黑色的车窗降了半寸,露出他半张笑盈盈的脸,那笑容里藏着得意和残忍。 “年轻人总要付出代价。”他的声音隔着玻璃传过来,像根淬了毒的针,刺得人心里发疼。 我没理他,径直回了办公室。 门锁被人动过手脚,锁芯里塞着半截牙签,显然有人想进去翻东西。 我找了根回形针,折腾了半天才把门打开。 推开门,林婧的办公桌收拾得干干净净,只剩下盆快枯死的多肉植物,叶片皱巴巴的像只攥紧的拳头,透着股绝望的气息。 我撬开她办公桌最底层的抽屉,摸到个用胶带缠紧的u盘,金属壳冰凉的,像块藏在暗处的冰。 这才是她真正想交给我的东西,那些钱不过是障眼法。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我锁上门,把u盘插进电脑。 里面的东西让我后背发凉,冷汗瞬间浸透了衬衫。 有王书记和开发商的通话录音,他在电话里说“古墓里的东西赶紧运走,别让考古队发现”;有高速路招标的假材料,钢筋标号被人用涂改液改过,下面隐约能看见原来的数字,比规定的低了两个等级;最意外的是张纸条,用铅笔写着“北区地下有异常空洞”,旁边画着个简易的地形图,标记的位置正是古墓群的上方,显然他们不仅偷文物,还在挖隧道。 市纪委的朋友老周发来微信,消息带着红叹号:“看守所昨晚换了值班民警,是王书记的老部下赵刚(当年办林砚失踪案的那个)!林婧有头孢过敏史,她的常备药可能被动了手脚,我打看守所电话没人接,你快过去!” 我抓起车钥匙冲出门,越野车在巷口差点撞上垃圾桶,后视镜里家的灯光越来越远,像被黑暗吞掉的星火。 手机骤响,是看守所打来的。 值班民警的声音透着股不耐烦,像是在处理一件麻烦事:“林婧突发急病,送县医院抢救了。说是过敏性休克,送来时已经没了呼吸,正在抢救。” 我抓起车钥匙就往医院赶,心脏狂跳不止。 冲进急救室时,医生正在给林婧做心肺复苏,她的脸白得像张纸,嘴唇发紫。 监护仪上的曲线几乎成了直线,发出刺耳的警报声,敲打着每个人的神经。 “她有严重的过敏史,对头孢类药物过敏,可我们在她的呕吐物里检测到了头孢成分。” 医生一边抢救一边说,“送来的时候口袋里有瓶抗过敏药,但标签被换过了,里面装的是头孢。” 我盯着那瓶被动过手脚的药,心里瞬间明白了——是王书记他们干的,他们想杀人灭口! 抢救持续了两个小时,监护仪的警报声终于停了,取而代之的是长长的直线。 医生摘下口罩,摇了摇头:“对不起,我们尽力了。” 医生从托盘里拿起片银杏叶,叶片边缘卷曲,上面有几道浅浅的指甲刻痕:“这是在她枕头下发现的,刻着‘赵刚换药’四个字。我们核对了值班记录,赵刚今早在她的药盒里换了药,把抗过敏药换成了头孢。” 我捏着那片叶子,叶脉硌得掌心发疼,像握着林婧没说完的话——她早有防备,只是没来得及逃生。 我走到病床前,林婧躺在那里,手腕缠着厚厚的纱布,那是她试图留下证据时割的。 她脸色白得像张纸,却突然睁开了眼睛,看着我突然笑了,嘴角牵起的弧度很轻,像朵濒死的花。 “古墓里的尸体......”她的声音细得像根线,随时会断,“是发现他们挖隧道运文物才被灭口的。我抽屉里有本日记......藏在床垫下......” “我知道,我会找到的。” 我握住她冰凉的手,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 “我弟弟......”林婧的呼吸越来越微弱,“他叫林砚......在省规划院......帮我照顾他......” 监护仪突然发出刺耳的长鸣,彻底拉成了直线。 医生和护士涌进来时,我瞥见她枕头下露出半张照片。 穿校服的少年举着奥特曼卡片,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背景是省规划院门口的梧桐树。 那笑容刺眼得很,像道突然照进黑暗的光,照亮了林婧坚守的理由——她不仅是为了老主任,更是为了保护弟弟。 处理完林婧的后事,我去了趟她的出租屋。 屋子很小,却收拾得干净整洁,墙上贴着张东洛县的地图,北区的位置被红笔圈了无数次,像个溃烂的伤口,记录着她的坚持。 床头柜上放着瓶抗过敏药,瓶盖没拧紧,药片撒出来几颗,滚到床底下——那药瓶的牌子,跟我家药箱里的一模一样,苏晴也有过敏史,这是我熟悉的药。 日记藏在床垫下,封面是省规划院的台历,日期停留在三年前,正是她被调走的那个月。 纸页泛黄,字迹娟秀,可最后几页的字迹却变得潦草,墨水洇透了纸背,能看出她当时的激动和恐惧。 “2019年7月15日,弟弟说想来东洛看我,他考上省规划院的实习生了,说要跟我一起查清楚老主任的事。我告诉他这里危险,让他别来,可他说表姐在哪,家就在哪。” “2019年8月3日,弟弟失踪了,派出所说是离家出走。可他从不离身的奥特曼卡片不见了,那是我送他的生日礼物。王书记的人来过,威胁我如果再查下去,就再也见不到弟弟了。” “2020年3月,王书记让我在古墓勘察报告上签字,说只要我听话,就帮我找弟弟。我签了,可他们根本没兑现承诺。我知道,弟弟一定是发现了他们的秘密,被他们藏起来了。” 最后一页夹着张照片,是林婧和那个举着奥特曼卡片的少年,站在老银杏树下笑得灿烂。 照片背面用铅笔写着个名字:林砚。砚台的砚,像块沉默的石头,却藏着千钧之力。 走出出租屋时,夕阳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 手机响了,是苏晴打来的,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儿子在幼儿园跟人打架了,说别人骂你是贪官,说你害死了那个阿姨。李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告诉我实话!” 我站在街角,看着车水马龙的街道,突然想起二十年前老书记说过的话:“这世上的河,都有两岸。站对了岸,才叫行止有界。” 那时的阳光透过乡镇办公室的窗棂,在“行止有界,心之所向”那八个字上,镀了层暖黄的光,干净又温暖。 我掏出手机,给苏晴回了条短信:“等我回家,我把一切都告诉你。相信我,我没有跨过界线,永远不会。” 然后我拿起那个藏着证据的u盘,转身走向市纪委的方向。 林婧用生命换来的证据,我不能让它白费。 这条界线,我必须守住,为了林婧,为了林砚,也为了我自己和那个画黑色爸爸的孩子——我要让他知道,爸爸不是贪官,是个坚守正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