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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黛上高三时，尘屿读高一。 “换我申请助学金吧，你怎么也得在毕业时脱贫。”尘屿道。 “脱什么贫，万一被问起原因，还要去解释，尘黛你是发了哪门子财啊多麻烦。”尘黛坐在八仙桌前，背文言文，转头道。 “可若等你毕业后，换我申请，也要去解释，尘屿你是遭了哪门子难啊怎么突然求帮助了。” 两个人笑成一团。 尘黛只吃学校食堂的大锅菜，从未尝过小炒菜，始终未去找王雨吃门外的煎饼果子。 也不是她穷到真的一次都吃不起，是拿助学金去吃的羞耻以及同学背后议论的声音，她承受不了。 每次助学金发下来，尘黛与同学说话的音量都会难以克制的变大。“羡慕吧，不劳而获呢。”企图用放大的声音来压住自尊心的颤抖。 “还是一个月回来一回吗”毕淑正问。她半卧在床上，拿蒲扇摇，生病后，连风扇都吹不得了。 “嗯。”尘黛道。 “八月十五回来吗” “不回了，离国庆不远，等一块吧。” “远呐，这日子真长，晚上就觉得怎么还不天明，白天就觉得怎么还不天黑。我躺在床上，也睡不着，眼睛吧嗒吧嗒的眨，听表嘎哒嘎哒的走，幸亏有个小黑陪着我。” “奶奶，给我们讲个故事吧。”尘屿道，弯腰摸摸小黑的头。 “讲个什么故事”毕淑正认真想，与枕头摩擦起的灰白发丝，在额头、耳旁浮动。日光照进窗户，她的眼睛是淡淡的蓝。 “以前的事，跟影子一样，一遍遍在我眼前过，闭上眼梦见的也是以前。大门一响，你爷爷就回来了，天井里你爸踩着你大爷的脚走路，我还在那训呢，让你爸下来。” “17年了，17年是怎么过来的。” “哎，提那个干什么。天冷了，你们去学校多拿点衣服。” 毕淑正边讲边又边自我否定，尘黛尘屿默然。 “奶奶，今天太阳好，晒晒被子吧。”尘黛道。 那年她17岁，她的整个人生还在努力对抗学习和贫穷。死亡、疾病、寂寞、荒芜，属于下一个阶段，她没有能量与心力接架。尘黛收起课本，准备水给奶奶洗澡，尘屿换下床单，晒完被褥，刷干净便盆。 “尘黛。”一个女人欢快的声音叫道。 尘黛提着垃圾桶，回身。对面女生，烫着头发，扎着彩色丝巾，笑得热情洋溢。 “还没开学”女人笑道，仿佛与尘黛十分相熟的模样。 “嗯，你，你呢”尘黛迟疑问。 其实她第一眼便认出来了，只是有些不太敢认，韩娟完全是女人的样子了。聚拢内衣将胸挺出，小高跟皮鞋踩着地面咯哒咯哒，紧身的紫红衣服收出腰与臀，俗气、过时、成熟与年轻混出一种胜券在握的自信，没有害羞，没有疑虑，唯怕别人看不到她的美丽。 “剪线头。”韩娟道。 “你俩同学啊，看着比你小好多。”旁边的女人道。 “人家学生嘛，上学就是显小，我学习又不好。” “嫁得好就行。”另一个女人咯咯笑道。 “喂！”韩娟伸胳膊去打，几个女人笑的意味模棱两可，结伴掠过尘黛，往前走去。 “走了。”韩娟转头，朝尘黛摆手笑道，胳膊上挂的毛线钩花包，晃来晃去。 尘黛为刚才自己过于生分的表现，有点懊恼。姜娜呢她不会也要结婚了吧，尘黛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尘屿开学那天，李明澈等在一中校门口。就像当初接尘黛般，从公交车上接过尘屿挤下来的行李。 “接完妹妹，接弟弟，这哥哥做得够到位。”尘英感叹道。 “我多闲，后面又没个高考定时追着。”李明澈笑道，转向尘黛说，“我带尘屿放行李，熟悉学校环境，你们快回教室吧。” “走吧走吧，你们的时间一分是一分。”尘屿道，拎包大步往前走。 刚落完雨，微风夹着土地的潮湿与柳叶的清香吹过来，李明澈整个人润出水般，两眸炯炯，清亮如井中之水。 “……行。”尘黛瞬间的心速过快与愣神是越来越频繁了。 “想什么呢”回教室的路上，尘英问。 “没什么。”尘黛目无焦点的看向四周，收神道。 “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嫁给李明澈” “你说什么呢！”尘黛顿时脸、耳朵、脖子全红了。 “他人真的很好，他……”尘英停了口。 “你不是最讨厌婚姻、家庭之类的。” “可能还是要看遇到谁吧，你遇到了李明澈，我没有遇到，姜娜也没有。” “……” “我得好好学习，出去看看。” 尘黛回到教室，她和黄梦萍一起进了高三文科的重点班，尘黛在上游。 尘黛坐在座位上，换掉用完的笔油，她靠默写背诵课文与知识点、靠抄写记英语单词，笔油与本子用得极费。 她从初中时与姜娜、尘英常去的批发市场，买回一盒又一盒笔芯与一摞又一摞本子，用完丢进教学楼外的垃圾桶。 垃圾桶里装着海量的空笔管和爬满字的旧本子，没有名字，仿佛怕他人由此推导出，某某某成绩好全靠下最笨最笨的笨功夫，既无方法，也不聪明，只有谁都有的蛮力。 “你必须非常努力，才能看起来毫不费力”，“看起来毫不费力”说到底这毫不费力是给外人看的，本质突显的仍旧是对天生丽质、天生聪颖、天生才华的推崇。 尘黛是没有多少天赋的人，但是没关系，靠努力也够了，她既不上天摘星，也没想过站在舞台中央，更不苛求最好的学校，尽量好就可以了，若能匹配上自己的努力那足够了。 “你有没有想过考哪个学校”黄梦萍问。 “没有，但离家近的吧。” “职院，就在后面。” “……也挺好的。”尘黛道，想到那里有李明澈。 湜渊是一个很小的地方，小到职院是本地唯一一所大学，专科，包含中专、大专、三二连读的大专。 “你呢”尘黛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