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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长生者,天谴之人。” 一个沙哑的声音曾在她耳边响起,那是她有记忆以来,听过的唯一一句关于自己来历的断言。 此后百年,从清末到民初,王朝更迭,战火纷飞,她换过无数身份,见过无数生死。 唯独她,青春永驻,不死不灭。 可这究竟是上天的恩赐,还是最恶毒的诅咒 她想知道答案,哪怕代价是……永恒的孤独。 第一章:乌水镇的不速之客 民国二十年,初秋。 乌水镇,江南水乡里不起眼的一个小点。 好在挨着条能走船的河,南来北往的零散客商偶尔会在这儿歇歇脚,镇子因此添了几分活气儿,不至于死气沉沉。 苏明月踏上乌水镇那坑坑洼洼的石板路时,太阳正晒得人有些睁不开眼。 她拢了拢洗得发白的粗布包袱,里面除了几件旧衣裳,就只剩下叮当响的两块大洋。 这是她离开上一处落脚地的全部身家。在那北方的小城,她顶着“裁缝铺学徒”的名头混了十三年,手艺没长进多少,那张脸倒是丁点儿没变。 再待下去,保不齐就得被人当成老妖婆供起来了。 寻了个镇子边上瞅着最不起眼的小客栈,名叫“悦来”,掌柜的是个脸上堆着笑的胖大婶 “姑娘,打尖儿还是住店啊” 胖大婶见她一个年轻姑娘家,模样又生得这般标致,开口问道。 “住店,婶儿,”苏明月把大洋递过去,声音有些发涩,“我……我先出去转转,看能不能找个营生。” 苏明月咬牙花了一块大洋,定了五天房。 剩下的那块大洋,捏在手里,沉甸甸的,心里却空落落的。 她那点行李,实在是寒酸。 除了身上这套打了补丁的蓝布衫子,就剩下一套“吃饭的家伙”——三枚磨得光溜溜的铜钱,一支笔尖开叉的旧毛笔,一小块缺了角的墨锭,还有一沓边缘都起了毛的黄草纸。 这便是她重操旧业的全部依仗了。 眼下这世道,兵荒马乱的,正经生意难做得很。 可越是这样,人心越是不安稳,就越是想找个由头,问问前程,求个心安。 算命这行当,只要嘴皮子能把黑的说成白的,总不至于饿死。 她虽然不死,但是架不住饿啊,那难受的饥饿感,她实在受不了! 苏明月琢磨着,就在镇子中心那座石桥的桥堍下,寻了个背阴的角落。 她从包袱里掏出那块不知道用了多少年的蓝布,在地上摊开。 又摸出毛笔,蘸了点口水(实在没水,将就了),在另一张干净点的草纸上歪歪扭扭写了四个大字:“知命问卜”。 旁边再拿块小石头压住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卦五分,不准不要钱。” 这派头,说好听点是朴素,说难听点就是寒酸到了家。 旁边一个支着摊子卖麦芽糖的老汉,眯着眼打量了她半天,好心提醒道:“小姑娘,你这……能成吗瞧你这细皮嫩肉的,又是外乡口音,怕是没人信你哩。” 苏明月冲老汉微微颔首,算是谢过,眼睫垂下,声音轻得像柳絮:“试试看吧,总得有口饭吃。” 她往那儿一坐,后背挺得笔直,像一根孤零零的竹子。 清冷的目光淡淡扫过桥上桥下来来往往的行人,既不吆喝,也不招揽,真就像庙里供着的泥塑菩萨,不言不语。 可她这副与周遭格格不入的清冷模样,加上那张实在过于惹眼的脸蛋儿,在熙熙攘攘的集市里,反倒更像个离家出走的娇小姐,哪里有半分算命先生的沉稳与沧桑 一个时辰过去了,两个时辰过去了……别说有人上门算卦,连个驻足多看一眼摊子的人都没有。 倒是不少路过的男人,眼神总往她脸上瞟,有些胆子大的,还吹几声轻佻的口哨。 苏明月充耳不闻,视若无睹。 她活得太久了,久到她自己都忘了究竟是多少个春秋。 什么样的人没见过 这点骚扰,连让她睫毛颤动一下都做不到。她甚至有些享受这种被当成空气的感觉,这让她感到一种奇异的安全。 日头渐渐偏西,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叫了一声。苏明月暗自盘算,是不是该把“一卦五分”改成“一卦两分” 或者,干脆改成“赏个馍馍也成”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一个油腔滑调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几分戏谑和不怀好意: “哟,哪儿来的小仙女儿,在这儿普度众生呢” 苏明月眼皮都没抬一下,她知道,麻烦来了。 来人是这乌水镇上出了名的地痞无赖,姓刘,脸上长了几颗癞痢疤,人送外号“刘癞子”。 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吊儿郎当的小年轻,一看就是他的狗腿子。 刘癞子今天手气不错,在镇尾的赌场赢了点小钱,正带着两个兄弟在街上闲逛,一眼就瞧见了桥头这个“新鲜货色”。 这小娘们儿长得可真俊,比县太爷家的小妾还勾人! 那皮肤嫩得能掐出水来,在这破镇子上摆摊算命,简直是明珠蒙尘。 他晃晃悠悠地走到苏明月摊子前,蹲下身子,一双浑浊的三角眼毫不掩饰地在她脸上、胸前打着转,嘿嘿笑道: “小妹妹,给爷算算,爷最近有没有桃花运啊要是算得准,爷今晚就让你走走这桃花运,怎么样”说着,他还故意朝苏明月抛了个自以为风流倜傥的媚眼。 周围看热闹的人渐渐围拢过来,对着苏明月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唉,这姑娘怕是要遭殃了,惹上刘癞子这块滚刀肉。” “是啊,长得太招摇了,也是祸事。” 卖麦芽糖的老汉想张口说句公道话,却被刘癞子身边一个小喽啰凶狠地瞪了一眼,硬生生把话咽了回去。 苏明月终于缓缓抬起了头。 那是一双平静无波的眸子,像深不见底的古井,清冽而幽深。 她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刘癞子,不带一丝情绪,仿佛在看一块路边的石头。 “这位爷,我这儿只算命,不算别的。”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疏离。 刘癞子被她那眼神看得心里微微一滞,随即一股邪火就冒了上来。 他还从没见过这么不识抬举的女人! “嘿,小娘们儿还挺有脾气!” 他怪笑一声,伸出脏兮兮的手,“那行,给爷看看手相,爷倒要瞧瞧你有多大本事!” 那只手,眼看就要碰到苏明月放在膝上的手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