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章 山有木兮君可知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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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落后楚知晏半步，身形挺拔如松，目光锐利似鹰隼，快速扫视着周围的环境和人群，排除任何潜在威胁。 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今夜有什么东西不对劲了——当那些或明或暗的、投向公主的目光出现时，一股陌生的、带着强烈压迫感的躁意便会毫无预兆地升腾而起。 他下意识地调整了位置，将楚知晏更严密地庇护在自己身侧与街角形成的安全区域内，那动作里，除了职责所在的分外警惕，隐隐竟多了一丝圈定领地的占有意味。 琉璃感受到身旁骤然贴近的温度和压迫感，面纱下的唇角微微弯起。 她装作不知，全神贯注地浏览着那些精巧的灯笼和小摊上的新奇玩意儿，只是每次轻唤他的名字，声音都带着一丝娇软与诱哄。 “沉墨，你看那个兔子灯，好可爱！” “沉墨，这个泥人捏得真像！” “沉墨，我想吃那个糖画！” 琉璃买了很多小玩意儿，手里却只有一小包芝麻糖和一个做工精致的牡丹花灯，其余的东西，理所当然地、不假思索地递给了身后半步的沉墨。 沉墨默默接过，大包小包、大大小小，捧在怀中，配上他那副冷硬的表情，画面竟有些奇异的反差感。 琉璃步履轻快地来到街尾最大的一棵老榕树下，这里是“赏红”的地点，树下系满了祈求心愿的红绸和彩带。 早有小贩备好了笔墨与绸带，琉璃要了两条朱红的绸带，一笔一画地认真写起来。 一条上，是她从小被父皇和太傅耳提面命的期望：“河清海晏，时和岁丰”。 另一条，笔触却明显轻柔起来，带着少女含蓄的心事，“砚底星霜积岁深，照影成双墨已沉”。 外人看不出指向，含蓄的诗句，又能让她想看到的人，一眼便能领会。 她写好后，转身看向沉墨，指了指高处一根看起来最结实的粗壮枝桠：“沉墨，帮我挂到那里吧，挂得高些，花神一定能最先看到！” 沉墨应了一声“是”，将手中提着的杂七杂八的包袱放在脚边干净的石凳上，只小心地捧着那两方红绸，足尖在树干上轻点几下，便如履平地般跃上了近丈高的枝头。 他身形舒展，动作干净利落，引得树下不少游人抬头赞叹。 他先挂好了那条写着“河清海晏”的绸带。当他的目光触及另一条时，动作微微一滞。朱红的绸面上，“照影成双墨已沉”几个清秀的小字在灯火映照下清晰无比。 “影成双……墨已沉……” 沉墨心中默念，一个念头如同惊雷般炸响在他混沌初开的识海——墨已沉，不就是他吗……影成双，“影”亦是他！ 所有的线索瞬间串联！她是在祈求花神，与他成双……他！ 这两个多月来，她从不把他当冰冷的工具。她会问他冷不冷，会给他暖炉，会给他喝甜汤，会在无人时絮絮叨叨讲她的小烦恼，会为了他不受罚藏起自己的伤，会给他平安符，用最温暖的笑容融化他坚冰般的沉默…… 那些他强行压抑、无法理解的心跳加速、莫名喜悦、刺痛和愤怒……此刻如同决堤的洪水，伴着这条小小的红绸，汹涌地冲垮了他仅存的、被训练强行植入的防线！ “轰”的一声巨响在他脑内炸开！冰冷的血液骤然变得滚烫，直冲头顶！他猛地低头，望向树下。 树下，楚知晏正仰着小脸看他，明澈的桃花眼隔着不算远的距离，清晰地映照着满城的灯火辉煌，而那所有的光，最终都凝聚成他此刻在高处往下望的、在风中微微晃动的身影。 她眼中盛满了纯粹的、毫不掩饰的笑意和期待，还有一丝……只有他能读懂的、小心翼翼的试探。 四目相对，隔着灯火与花影。 沉墨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又像被投入滚烫的熔岩，疯狂地鼓噪、灼烧、不受控制地剧烈搏动！咚咚！咚咚！沉重的声响仿佛就响在他的耳边，震得他几乎握不住手中的另一根绸带。 那曾是一片荒芜死寂的内心雪原，在这一刹那，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狂风呼啸，冰雪崩裂的声音振聋发聩。 爱意……是爱意！像惊蛰的春雷炸醒了冻土下蛰伏的所有生机。他终于认清了那早已萌发疯长、缠绕心头的藤蔓究竟是什么！惶恐如同冰冷的泉水蔓延四肢百骸——暗卫岂能肖想明月！ 但比惶恐更强烈地占据他感官的，是无法遏制的、足以焚毁一切的巨大欣喜与渴望！这欣喜是禁忌的毒药，亦是救赎的甘泉。 他几乎是凭着最后的意志力，才将那根红绸，近乎虔诚地、小心地系在了离公主刚才所指位置最近的一根枝条上，指尖的轻微颤抖，只有他自己才知晓。 当他落回地面，脚步异常平稳，面容依旧冷峻如昔，仿佛刚才只是完成了一次寻常的任务。 琉璃眼中闪过一丝亮得惊人的光芒，随即又化作了温软的笑意，仿佛只是为心愿被挂上树梢而单纯地开心。 琉璃轻声问：“挂好了心愿一定能实现吧” 琉璃知道，沉墨看清了那条红绸上的诗句，也认清了彼此的心意。 若不是在宫外，团子也确认过周围没有宫中的眼线，她也不会这般无所顾忌，这是最好的，将二人的情愫揭开的机会。 “嗯。”沉墨垂下眼睫，不敢直视那双太过清澈的眼睛，只是应了一声，短短的一个音节，却几乎耗尽了他全部的控制力。 胸腔里的心脏仍在狂跳，提醒着他那翻天覆地的变化，那并非对主人的忠诚那么简单，而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少女，萌生了深入肺腑、刻入骨髓的爱恋！ 琉璃满意地笑了，弯起的眼眸像两弯新月初升，她拿起放在石凳上的牡丹花灯：“走吧，再给爹爹带一盏最好看的宫灯，便该回去！” 沉墨沉默地拿起地上的包袱，重新跟上，每一步落下，都感觉脚踩着的不再是帝都长街的青石板，而是滚烫的熔岩与冰冷的悬崖边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