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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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五日，凌晨四点十八分。齐洛轻轻关上宿舍门，确保不发出一点声响。走廊的监控摄像头应该拍不到这个角度——过去两周的观察让他熟悉了每一个死角。 背包里装着护照、笔记本电脑和几件必需品。再过三小时，他就会坐上前往机场的出租车，然后飞往加州。研究生院的交换项目批准得出奇地顺利，他甚至没告诉周毅，只发了一封含糊的邮件说自己"需要时间思考"。 行李箱已经提前寄出，现在只剩最后一点随身物品要收拾。齐洛打开台灯，用手机屏幕的光线照明，开始清理书桌抽屉。那本《de anima》静静躺在最底层，蓝色皮质封面在微弱光线下几乎呈黑色。 手指触碰到书脊的瞬间，宿舍门突然被推开。 "这么晚还在收拾行李" 裴言的声音像刀锋划过寂静。齐洛猛地转身，心脏几乎停跳。男人站在门口，西装外套搭在手臂上，领带松开，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冷光。更可怕的是，他手里拿着齐洛的宿舍钥匙——本该放在楼下管理员处的备用钥匙。 "裴教授..."齐洛的声音哽在喉咙里，"你怎么—" "研究生院秘书很尽责。"裴言轻轻关上门，咔哒一声上了锁，"她通知我你申请了紧急交换项目。'家庭原因'"他冷笑一声，"据我所知，你父母已经三年没和你联系了。" 齐洛的指尖掐进掌心。裴言连这个都知道——他从未向学校提过家庭状况。 "我改主意了。"裴言缓步走近，皮鞋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声响，"关于'让你自由发展'的决定。显然，你还没有准备好。" 台灯的光线在裴言脸上投下诡异的阴影，勾勒出他紧绷的下颌线条。齐洛从未见过这样的裴言——不再是那个克制理性的教授，而是一个眼中燃烧着某种危险情绪的男人。 "我不是你的实验品。"齐洛强迫自己站直身体，"我知道你一直在监视我，从我来这所学校之前就开始了。" 裴言眉毛微微挑起，但表情几乎没变："哦" "q.l.-phase3文件夹。"齐洛直视裴言的眼睛，"还有那些照片。我全看到了。" 空气凝固了几秒。然后，令齐洛意外的是，裴言笑了——不是嘲讽的笑，而是一种近乎愉悦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我果然没看错你。"裴言的声音低沉而温暖，"大多数人在被观察时毫无察觉，而你...你不仅发现了，还反向调查我。"他摇摇头，像是面对一个特别聪明的学生，"什么时候" "一个月前。"齐洛没打算全盘托出，"我黑进了你的电脑。" 裴言的笑容扩大了："用什么方法校园网的ssl漏洞，还是社工了系秘书" 这种反应让齐洛既困惑又恼火。裴言看起来丝毫不担心秘密暴露，反而...骄傲 "这不重要。"齐洛抓起背包，"重要的是我要走了。如果你敢阻拦，我会把那些文件发给系主任和媒体。" "真的吗"裴言突然前进一步，近到齐洛能闻到他身上的雪松香气混合着威士忌的味道，"你会告诉全世界，你崇拜的导师对你如此'着迷'，以至于收集了你三年的资料"他的声音降低到耳语的程度，"还是说，你其实享受这种被特别关注的感觉就像你享受记录我的行程、偷拍我的照片一样" 齐洛的血液瞬间冻结。裴言怎么会知道... "你以为我没发现你的小把戏"裴言轻笑，"那些'偶遇'，那些恰到好处的图书馆座位，还有你手机里上百张我的照片。"他伸手轻抚齐洛的脸颊，动作温柔得令人毛骨悚然，"我们是一样的，齐洛。只是你还不敢承认。" 齐洛猛地后退，后背撞上书架："不，我们不一样。我没有入侵你的电脑，没有监控你的一举一动，更没有计划什么'phase4'！" "但你好奇，不是吗"裴言再次逼近，"好奇到宁愿放弃加州的机会也要留下来找出答案。"他摇摇头，"可惜，phase4必须推迟了。你的逃跑企图证明你还需要更多...准备。" "我不是你的所有物！"齐洛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那个叫苏明的学生呢他也是你的'实验品'吗他最后怎么了" 裴言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不要提你不了解的事。" "我听到你和医生的通话。"齐洛继续道，看到裴言眼中闪过一丝警觉，"'不会重蹈苏明的覆辙'，你是这么说的吧他出了什么'意外'还是说，他识破了你的真面目，所以你—" "闭嘴！"裴言突然抓住齐洛的肩膀，力道大得令人疼痛，"你什么都不知道！苏明他—"话到一半戛然而止，裴言深吸一口气，松开了手，"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现在要跟我走。" "休想。"齐洛挣脱开来，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我只要按一个键，所有文件就会自动发送到二十个邮箱，包括警察局。" 裴言静静地看着他，然后突然笑了："不，你不会的。"他的声音出奇地柔和，"因为那样的话，你就永远无法知道phase4是什么，永远无法知道为什么我选择了你，而不是其他成千上万的学生。"他向前一步，"我们之间有一种特殊的联系，齐洛。你感觉到了，对吗那种...理解。" 齐洛的手指悬在手机屏幕上。裴言是对的——尽管他痛恨这一点。即使在此刻，即使知道裴言有多危险，他仍然被那个问题折磨：为什么是我 "告诉我真相，"齐洛放下手机，"从一开始。否则我立刻按下发送。" 裴言沉默片刻，然后走向窗边，背对着齐洛："五年前，我在《认知科学季刊》上看到一篇本科生论文，关于注意力偏误的神经机制。方法粗糙，但见解惊人。"他转过身，"作者叫齐洛。" 齐洛记得那篇论文——大二时在教授鼓励下投稿的小作品，几乎没人注意过。 "我开始关注你的学术轨迹。"裴言继续道，声音中带着奇怪的热情，"然后发现更多有趣的东西：你的思维方式，你的观察角度，甚至是你解决问题时独特的小习惯。"他的眼神变得专注，"就像在黑暗中看到另一个自己。" "所以你开始监视我。"齐洛冷冷地说。 "观察。"裴言纠正道，"最初只是学术上的。但很快我发现...我需要更近的距离。当剑桥提供教职时，我唯一的条件就是调来这所大学。" 齐洛的胃部一阵绞痛。原来他们的"偶遇"，裴言的"赏识"，全都是精心策划的陷阱。 "那苏明是谁"他强迫自己问道。 裴言的表情阴沉下来："一个错误。我误将依赖当作天赋，将顺从当作潜力。"他摇摇头，"他无法承受真正的知识重量，最后...崩溃了。" "你对他做了什么" "我给了他自由。"裴言的声音突然变得锋利，"就像我现在应该给你的。走吧，去加州。"他做了个夸张的"请"的手势，"按你的威胁，把那些文件发出去。看看谁会相信一个本科生关于着名教授的妄想故事。" 这种突然的态度转变让齐洛措手不及。一分钟前裴言还在阻止他离开，现在却...鼓励他走 "你在玩什么把戏"齐洛警惕地问。 "没有把戏。"裴言走向门口，"我只是突然意识到，如果你真的想走，那么你终究不是我在寻找的人。"他的手放在门把上，"phase4本应是...升华。但显然，我再次判断错误。" 齐洛盯着裴言的背影，一种奇怪的感觉在胸口蔓延。这不对。裴言不会这么轻易放弃。除非... "你在用反向心理学。"齐洛突然明白了，"你以为这样说我会因为好奇而留下。" 裴言转身，嘴角微翘："是吗那它起作用了吗" 两人对视着，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特的张力。齐洛意识到自己正站在悬崖边缘——一步向前是未知的危险，一步后退是安全的平庸。而最可怕的是，他的一部分确实渴望知道phase4是什么，渴望那种被完全理解的感觉，即使那意味着... "不。"齐洛最终说道，拿起背包，"我要走了。" 裴言的表情纹丝不动，但齐洛注意到他的手指微微抽动了一下："如你所愿。" 门开了又关，裴言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齐洛站在原地，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失落。就这样结束了没有phase4，没有真正的解释，只有...空虚 他摇摇头，强迫自己回到现实。收拾完最后几样东西，齐洛关上台灯，最后一次环顾这个住了近两年的宿舍。走廊空无一人，只有安全出口的绿灯提供微弱照明。 楼梯间在最尽头。齐洛快步走去，行李箱的轮子在寂静中发出刺耳的声响。就在他伸手推开防火门的瞬间，一个身影从阴影中闪现。 "我就知道。"裴言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温热的气息拂过颈侧，"你终究会跟来。" 齐洛还来不及反应，一股强大的力量就将他推向楼梯间。他踉跄几步，勉强抓住扶手才没有摔倒。 "你疯了！"齐洛转身面对裴言，后者站在楼梯口，背对着安全灯，面容隐没在阴影中，"我要叫保安了！" "叫啊。"裴言轻声说，"看看谁会相信一个半夜偷偷溜走的学生，而不是正巧发现他携带学校财物的教授。" 齐洛这才注意到裴言手中拿着那本《de anima》："那本来就是我的！" "是吗"裴言翻开扉页，"看看题词。'我的赠予仅在我认为受赠者配得时有效'。这是拉丁文古法。"他合上书，"你不再配得它了，齐洛。" "去你的破书！"齐洛的怒火终于爆发，"和你的phase4一起下地狱去吧！" 他冲向裴言，试图夺回那本书。两人在狭窄的楼梯口扭打起来，裴言的力量大得惊人，一只手就钳住了齐洛的双腕。 "为什么非要这样"裴言的声音因压抑的情绪而颤抖，"我们本可以一起...创造奇迹。" "奇迹"齐洛冷笑，"你管你的变态控制欲叫奇迹"他猛地一挣，成功抽出一只手推向裴言胸口。 接下来的几秒像慢动作般在齐洛脑海中回放：裴言失去平衡，向后倒去，本能地抓住齐洛的手臂；齐洛因惯性前倾；然后是一个突然的拉力，天旋地转，他的背部重重撞在楼梯边缘... 最后映入眼帘的是裴言惊恐的面容，和一声撕心裂肺的"齐洛！"，然后世界陷入黑暗。 意识模糊间，齐洛感觉自己被抱起来，听到急促的呼吸和断续的低语："不...不...这次不会...我保证..."然后是汽车引擎声，和一种奇怪的、医院消毒水之外的香气——雪松和旧书，裴言的味道。 黑暗再次降临，这次更加深沉，更加持久。 齐洛不知道自己在黑暗中漂浮了多久。时间失去了意义，意识时断时续。偶尔会有声音穿透迷雾："脑震荡...需要时间..."，"不，不能送医院..."，"私人护理...责任..." 最清晰的是一段对话，似乎发生在很远的地方： "你这次太过分了，裴。"一个陌生的男声说道，"上次是苏明，现在又是这个学生委员会不会—" "意外。"裴言的声音冰冷而生硬，"他自己摔下去的。监控录像已经处理好了。" "你知道我不会相信这个。那孩子为什么半夜带着行李—" "这不重要。"裴言打断对方，"重要的是他现在需要我。而这次...这次会不同。" "你确定要冒这个险如果他醒来后—" "他会理解的。"裴言的声音突然变得柔和，几乎是温柔的，"就像《de anima》说的，灵魂终将认识自己的同类。" 一阵沉默后，陌生男人叹了口气："上帝帮帮他吧。我会安排私人医疗团队，但这事与我无关了。再有下次，裴—" "不会有下次了。"裴言轻声说，"他是最后一个。我保证。" 声音渐渐远去，齐洛再次沉入无梦的黑暗。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光线刺入眼帘。他努力聚焦视线，首先看到的是一面陌生的天花板，然后是输液架，最后——一张他无比熟悉的脸。 裴言坐在床边，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布满血丝，下巴上有新冒出的胡茬。当他发现齐洛醒来时，整张脸瞬间亮了起来。 "欢迎回来。"他轻声说，手指轻抚过齐洛的脸颊，"别担心，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了。永远都是。" 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裴言身后形成一圈光晕，仿佛黑暗中的天使。但齐洛知道，这不过是又一个精心设计的幻象。 而他，终于落入了phase4的陷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