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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三十六年,山东大旱。 张明远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在龟裂的田埂上,喉咙干得像是塞了一把沙子。头顶的太阳白晃晃的,像一面烧红的铜镜,烤得大地滋滋作响。他抬头望去,远处的山峦在热浪中扭曲变形,宛如一群挣扎的困兽。 "这鬼天气..."张明远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舌头扫过的地方立刻传来一阵刺痛。他已经三天没喝过一口干净水了,腰间的水囊早已见底,只剩下几滴混着泥沙的浑水。 原本他是要赶回济南府参加乡试的。一个月前,他收到家书说母亲病重,便向书院告假回乡探望。谁曾想刚到家没几日,母亲便撒手人寰。办完丧事,盘缠已所剩无几,偏又遇上这场百年难见的大旱,回乡的路上处处饥荒,饿殍遍野。 张明远摸了摸干瘪的包袱,里面只剩半块硬如石头的糠饼。这是他最后的存粮,得留到实在撑不住的时候才能吃。腹中又是一阵绞痛,他弯下腰,眼前金星乱冒。 "这位公子,可是身体不适" 一个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张明远勉强直起身子,回头看见一位白发老翁站在不远处。老翁身着灰布长衫,手持一根虬曲的木杖,面容红润,双目炯炯有神,在这饥荒年月里显得格外反常。 "老丈有礼。"张明远拱手行礼,却因虚弱差点栽倒,"在下只是...有些饥渴。" 老翁眯眼打量他片刻,忽然笑道:"读书人" "晚生张明远,济南府生员。" "好,好。"老翁点点头,"相逢即是有缘。老朽家中刚煮了些肉食,公子若不嫌弃,可愿同往一尝" 肉张明远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年头,莫说是肉,就是一碗稀粥都是奢望。他警惕地看了看老翁,但腹中饥饿最终战胜了疑虑。 "如此...多谢老丈美意。 老翁的住处出乎张明远的预料。在遍地饥荒的乡野,竟有一间青砖黛瓦的雅致小院,院中一口水井,井台湿漉漉的,显然刚打过水。更奇的是,院角几株本应枯死的牡丹,此刻却开得正艳,花瓣上还沾着水珠。 "老丈,这..."张明远惊讶地指着那些牡丹。 老翁笑而不答,引他进入堂屋。屋内陈设简朴却整洁,一张八仙桌上摆着几样小菜,正中是一大碗热气腾腾的肉汤,香气扑鼻,张明远的肚子立刻咕噜作响。 "坐吧。"老翁示意他落座,自己则从柜中取出一坛酒和两只瓷杯,"先喝口水润润喉。" 张明远接过水杯一饮而尽。那水清甜冰凉,顺着喉咙流下,仿佛久旱的田地忽逢甘霖,浑身毛孔都为之一畅。 "好水!"他忍不住赞叹。 老翁笑着给他盛了碗肉汤:"尝尝这个。" 汤色乳白,上面飘着几片翠绿的葱花,肉块呈淡粉色,纹理细腻。张明远顾不得客气,舀起一勺送入口中—— 刹那间,一股难以形容的鲜美在舌尖炸开。那肉质细嫩无比,入口即化,却又不失嚼劲,肉香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腥甜,让人想起深海的味道。 "这...这是什么肉"张明远瞪大眼睛,"晚生从未尝过如此美味。" 老翁给自己倒了杯酒,慢悠悠道:"地龙肉。" "地龙"张明远一愣,"蚯蚓" "非也非也。"老翁摇头,"此'地龙'非彼'地龙'。乃是一种罕见的长虫,生于地下暗河,百年方得一遇。" 张明远将信将疑,但腹中饥饿让他顾不得多想,很快将一碗肉汤喝得精光。奇怪的是,刚吃完没多久,他就感到一股暖流从胃部扩散至全身,原本虚弱的身体突然充满了力量,连眼前的世界都变得格外清晰。 "感觉如何"老翁笑眯眯地问。 "神奇至极!"张明远活动着手腕,"不仅饱腹,更觉浑身是力,精神焕发。" 老翁哈哈大笑:"这便是地龙肉的神效。来,再饮一杯。" 他给张明远倒了杯酒。那酒液呈琥珀色,香气浓郁。张明远本不善饮,此刻却觉得酒香诱人,接过杯子一饮而尽。酒入喉中,如一道火线直下丹田,随后化作融融暖意流向四肢百骸。 "好酒!"张明远赞叹,突然发现自己的声音变得洪亮了许多。 老翁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张公子可曾听过'龙肉'的传说" "龙肉"张明远笑道,"《山海经》中倒有记载,说食之可长生不老。不过龙乃神物,岂是凡人可得" "呵呵..."老翁给自己又倒了杯酒,"公子方才所食,便是龙肉。" 张明远手中的筷子啪嗒掉在桌上:"老丈莫开玩笑..." "老朽敖广,从不妄言。"老翁——现在张明远觉得该称他为敖广了——神色忽然变得严肃,"东海龙王敖广是也。" 张明远呆若木鸡。龙王这疯老头莫非是热昏了头可转念一想,院中反常的牡丹,取之不尽的水井,还有这神奇的肉汤...种种异象,确实非人力可为。 "您...真是龙王"他声音发颤,"那为何..." "为何流落人间"敖广苦笑,"因私降甘霖,触犯天条,被贬凡间百年。"他指了指那碗肉汤,"这龙肉,乃是我褪下的旧鳞化身。" 张明远猛地站起,胃里一阵翻腾:"我...我吃了龙王的肉" "坐下吧。"敖广摆摆手,"此乃我自愿赠予,不算亵渎。况且..."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张明远,"你命中该有此缘。" 酒过三巡,敖广的话渐渐多了起来。 "龙肉非凡物,食之可得龙力,却也要承龙劫。"他醉眼朦胧地说,"三日之内,你便会感到变化。" 张明远此时也已微醺,好奇地问:"什么变化" "力大无穷,百病不侵,这只是开始。"敖广神秘地压低声音,"但随着龙性入体,你会渐渐...不那么像人。" 张明远酒醒了一半:"什么意思" "鳞片、角、爪..."敖广比划着,"最后,要么化龙飞天,要么爆体而亡。" "什么!"张明远彻底醒了酒,冷汗涔涔,"老丈...不,龙王大人,您为何要害我" 敖广摇头:"非是害你,而是救你。方才你已饿得半死,若非龙肉续命,只怕走不出十里便要倒毙路旁。"他顿了顿,"况且,龙肉入腹,未必全是坏事。" 他起身从内室取出一本古旧的册子,翻开其中一页指给张明远看。那页上画着一个背生鳞片的人形,正在施法降雨。 "看,这是三百年前的一个例子。李二郎食龙肉后,虽身现龙鳞,却因此获得呼风唤雨之能,救了一方百姓,最终功德圆满,被天庭封为'显灵龙王'。" 张明远将信将疑:"那我该如何" "顺其自然。"敖广合上册子,"龙性入体后,你的欲望会变得强烈——食欲、怒欲、情欲...需以意志克制,导之为善,方能化解龙劫。" 正说着,外面突然雷声大作。张明远转头看向窗外,只见原本晴朗的天空此刻乌云密布,一道闪电划破长空。 "要下雨了"他惊讶地问。 敖广笑而不答,只是又倒了杯酒。果然,不一会儿,豆大的雨点便砸了下来,打在干涸的土地上,发出滋滋的声响。雨越下越大,转眼间便成了倾盆暴雨。 "这雨..." "是你带来的。"敖广说,"龙肉开始发挥作用了。" 张明远走到屋檐下,伸手接住雨水。奇怪的是,雨滴打在他手上,竟然有一种奇妙的亲近感,仿佛是他身体的一部分。他心中一动,试着像控制自己的手指一样"指挥"那些雨滴——令人震惊的是,雨滴真的随着他的心意在空中划出弧线! "我...我能控制雨水"他回头看向敖广,眼中满是惊骇。 敖广点头:"龙掌行云布雨,这是本能。"他走到张明远身旁,望着瓢泼大雨,"这场雨能救活方圆百里的庄稼,救无数人性命。张公子,你说这是福是祸" 张明远无言以对。他确实感到体内有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在涌动,但同时,右手手背上一阵刺痛。他低头一看,只见皮肤下隐约有青色的鳞片纹路浮现。 "开始了。"敖广轻叹,"记住,龙力用之为善则增福,用之为恶则招劫。好自为之吧。" 说完,老翁的身影竟在雨中渐渐淡去,最后完全消失不见,只余声音回荡:"有缘再会,张公子..." "等等!"张明远大喊,"我该怎么办鳞片长出来怎么办我..." 没有回应。只有哗啦啦的雨声,和手中越来越明显的刺痛感。 张明远站在雨中,茫然四顾。小院、水井、牡丹,全都随着敖广的消失而不见了,他此刻正站在一片荒野中,身旁只有自己的包袱和一根插在地上的虬曲木杖——那是敖广留下的。 雨越下越大,张明远却感觉不到丝毫寒意。相反,每一滴雨水打在身上,都让他体内的那股力量更加充盈。他握了握拳,感到自己能轻易捏碎石头。 "龙肉..."他喃喃自语,不知是福是祸。 远处,被干旱折磨已久的村民们纷纷跑出屋子,在雨中欢呼雀跃。有人跪地叩拜,感谢上苍垂怜。他们不知道,带来这场甘霖的,竟是一个吃了龙肉的年轻书生。 而此刻,这个书生的手背上,第一片真正的龙鳞已经刺破皮肤,在雨水中闪闪发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