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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草割裂了她的脸颊。这是柳清音恢复意识的第一个瞬间，所感知到的一切。没有疼痛，只有一种，身体不属于自己的、麻木的迟钝感。她试图调动一丝灵力，回应她的，却是丹田位置，一个深渊般的、死寂的空洞。那个曾经承载着她所有骄傲与力量的道基，如今，只剩下一片虚无。 她艰难地转动眼球，视野里，是一片灰败的天空，和几只盘旋不去的、羽毛肮脏的秃鹫。它们在等待，等待这具尚有余温的躯体，彻底冰冷下去。 “别浪费力气了。你的神魂，像一盏被狂风吹了三天的油灯，随时都会熄灭。现在，安静地‘死’着，是你唯一能做的事。” 凌云的意念，在她的识海深处响起。那声音，不再是往日的平静与从容，而是透着一种，极度的虚弱与疲惫。仿佛，是隔着无尽的深海，传递而来的一缕回音。阴风谷的最后一战，不仅榨干了柳清音，也几乎耗尽了凌云积攒的所有魂力。 就在柳清音即将再次陷入昏迷时，一道阴影，遮蔽了天空。一只布满老茧和污垢的手，捏开了她的嘴。紧接着，一颗散发着刺鼻腥臭味的、不知名的黑色药丸，被粗暴地，塞进了她的喉咙。药丸入喉，并未化开，而是像一块烧红的烙铁，顺着食道，一路灼烧下去，最终，停留在那个死寂的丹田空洞上方。它没有带来任何治愈，只是用一种，更加霸道的剧痛，强行刺激着她已经麻木的神经，将她，从昏迷的边缘，又一次拉了回来。 “还有口气，命够硬。”一个沙哑干涩的声音，在上方响起。 柳清-音用尽全力，才聚焦了视线。那是一个，看不出年纪的老者。他的背，佝偻得像一张拉满的弓，脸上，沟壑纵横，每一道皱纹里，都藏着泥土和风霜。他穿着破烂的兽皮，身上，散发着一股血腥、草药和腐烂气息混合在一起的、令人作呕的味道。他不像是一个人，更像是一头，在山林里行走了数百年的、年迈的野兽。 老者没有理会她眼中的警惕，自顾自地，用一把脏污的骨刀，割开了她的衣袖。当他看到那细腻如玉的肌肤上，开始浮现出大片大片的、如同瘟疫般的黑紫色斑点时，他浑浊的眼中，第一次，闪过了一丝奇异的光。那不是贪婪，也不是怜悯，而是一种，猎人看到罕见的、奇异猎物时的那种，混杂着好奇与专业的审视。 “原来，是这样……”老者喃喃自语，仿佛发现了什么有趣的秘密。他伸出手指，沾了一点，从柳清音伤口处，渗出的、已经变成暗紫色的血液，放在鼻下，轻轻一嗅。随即，他眉头紧锁，似乎在分辨着某种，极其复杂的成分。 “这是‘道’的腐烂。不是寻常的毒，也不是诅咒。是她自己的力量，在由内而外地，吞噬她自己。李玄风那张通告，倒也不全是谎言。”凌云的意念，带着一丝凝重，为柳清音解释着。“这个老头，不简单。他，能‘闻’出道伤。” 柳清音的心，沉了下去。她不惧怕敌人，但她惧怕这种，自己完全无法掌控的局面。她现在，就是一个，砧板上的鱼肉。 老者检查完她的身体，便不再管她。他从背后，解下一个巨大的、由藤条和兽骨编织成的背篓，开始在附近，搜寻着什么。他的动作，看似缓慢，却有着一种，与环境融为一体的、独特的韵律。他时而，从石缝中，抠出一丛湿滑的黑色苔藓；时而，从一棵枯死的树干上，掰下一块，形如人耳的菌类；时-而，又会抓住一条，从草丛中，游弋而过的、色彩斑斓的毒蛇，用两根手指，精准地，挤出其毒囊中的毒液，滴入一个陶罐之中。 他所收集的每一样东西，都充满了剧毒与不祥。 几个时辰后，他带着满满一背篓的“毒物”，回到了柳清音的身边。他架起一口破锅，将那些东西，一股脑地，全部丢了进去，又加入了半锅，不知从哪里取来的、浑浊的泥水。然后，他点燃了一堆，散发着浓浓黑烟的、潮湿的木柴，开始熬煮。很快，一股比他身上气味，还要浓烈百倍的、混杂着腥、臭、腐、败的古怪气味，弥漫开来。锅里，翻滚着五颜六色的、令人作呕的泡沫。 老者，在用世间至毒之物，为她熬药。 就在此时，远处的山道上，传来了一阵喧闹的马蹄声。一队大约七八人的修士，正策马而来。他们衣着各异，神色彪悍，身上，都带着一股，亡命之徒的气息。为首的一个独眼大汉，远远地，就看到了这边升起的黑烟。 “那边有人！过去看看！这黑风原上，活人，可不多见！”独眼大汉高声喊道。 老者熬药的动作，微微一顿。他抬起头，浑浊的眼睛，望向那队人马，眼神，平静得，如同一口枯井。他没有躲避，也没有任何要迎战的迹象，只是，默默地，加快了手中搅动汤药的木棍。 那队人马，很快就到了近前。他们看到了躺在地上的柳清音，虽然她此刻，面色灰败，嘴唇干裂，但那身段与依稀可见的轮廓，依然能看出，她曾是一位绝色佳人。而当他们看到她身上，那些若隐若现的、黑紫色的“瘟疫”斑点时，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瘟疫……是她！是李玄风通告里那个妖女！”一个眼尖的修士，失声惊呼。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变了。那种目光，不再是看待一个女人，而是看待一座，行走的金山，一个，能让他们一步登天的万户侯爵位。 “老东西，把她交出来，我们可以，给你留个全尸。”独眼大汉拔出了腰间的鬼头刀，刀锋，直指老者的咽喉。他的眼中，充满了贪婪与不屑。在他看来，这个行将就木的、肮脏的老头，和一只蝼蚁，没有任何区别。 老者，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抬起头，沙哑地，开口问道：“你们，是来做什么的” “废话！当然是，为了这百万黄金，万户侯爵！”独眼大汉狂笑道。 “哦，为了钱。”老者点了点头，仿佛，只是在确认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缓缓站起身，佝偻的身体，在这一刻，却散发出一种，与他外形，截然不符的压迫感。“黑风原，有黑风原的规矩。在这里，只有猎人和猎物。你们，想当猎人，就要有，变成猎物的觉悟。”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动了。不是冲锋，也不是闪避。他只是，将手中那根，沾满了剧毒药汁的搅火棍，朝着那口破锅，轻轻一弹。 “噗！”整锅沸腾的、五彩斑斓的剧毒汤药，如同被引爆的火山，化作漫天毒雾，朝着那七八个修士，劈头盖脸地，笼罩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