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三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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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不知如今情分如何,”许琳懿继续道,“但你要明白,一个出身微贱,曾依附权贵才得以改变命运的女子,尝过了富贵滋味,又怎甘心再跌落尘埃为了保住她所拥有的一切,甚至得到更多,她未必不会动些歪心思。” 她看着郁澜微微睁大的眼睛,语气加重了几分:“裴世子此人,多疑,且最恨背叛。可当年,这雯琴似乎做过些背主之事。” 点到即止,没有详说,但那未尽之言已足够惊心。 “即便如此,他依旧将她留在身边,且让她掌管着韩依坊这样的产业。这份不同寻常,澜妹妹,你细想想。” 许琳懿的目光落在郁澜领口那朵若隐若现的素银点翠簪花上,随即又回到郁澜脸上,带着一种提醒: “雯琴此人,我见过。确有几分颜色,非寻常庸脂俗粉可比。裴世子终究是男人。” 书房里一时间静得可怕,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鸟鸣。 许琳懿端起已经微凉的茶,喝了一口,仿佛只是说了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当年议亲时,我便想过,若真成了,他身边有这样一个人,一个他少年时便另眼相待,且握有他赠予的产业知晓他不少旧事的女人,我虽未必将她放在眼里,但若夫君的心偏了那么一丝,日子总归是难熬的。” 她看着郁澜,那眼神仿佛在说:你如今,可明白了 郁澜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心倏地窜了上来。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袖中的手指,指尖冰凉。 “前几日赏花宴上,我瞧见雯琴,伺候得越发精细了,那眼神儿……”许琳懿清了清嗓子,带着点试探的意味,“瞧着世子爷待她,终究是不同些的。” 郁澜捏葡萄的手指顿住了,随即又若无其事地捻起一颗,剥开薄薄的皮,露出里面晶莹剔透的果肉。 她眼皮都没抬一下,声音也听不出半点波澜:“雯琴一个伺候人的婢女罢了。” 抬起眼,对着许琳懿,唇角弯起一个极清浅的弧度,笑意却像浮在冰面上的油花,未达眼底. “二姐姐特意提她作甚世子身边伺候的人多了去了,难不成我还得一个个在意过去那也太累得慌了。” 那笑意清浅,落在许琳懿眼里,却让她心头莫名一紧。 她与郁澜相交这几个月,也算摸到点这位四姑娘的脾性。 越是说得云淡风轻,笑得无懈可击,内里往往越是深不见底。 许琳懿分明捕捉到,在那双清凌凌的眸子里,刚才那一瞬间,掠过一丝极冷的锐芒,冷得让人心惊。 婢女许琳懿心底无声地嗤笑一声。 这话能骗得过旁人,可骗不过她许琳懿的眼睛。 郁澜若真不在意,那眼神里的冷意从何而来 郁澜将那颗剥好的葡萄送入口中。 上一世,她初嫁端王府,满心欢喜地以为觅得良人,成了裴戬名正言顺的世子妃。 新婚之夜,红烛高燃,她独坐新房,盖头下的心跳得如同擂鼓。 然而,期待中的新郎迟迟未至。 她枯坐整夜,等来的只有贴身嬷嬷吞吞吐吐的回禀:世子爷他去了漠城别院,说是那边有要事。 漠城别院。 雯琴。 那名字像一根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了她尚未完全醒来的美梦里。 后来她才知道,那所谓的漠城别院,不过是裴戬金屋藏娇的一处温柔乡。 那个叫雯琴的女子,早已被他娇养在那里多年,锦衣玉食,仆从如云。 而她这个明媒正娶的世子妃,倒成了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新婚之夜的独守空房,丈夫的彻夜不归,府中下人那藏也藏不住的怜悯目光…… 每一幕都带着滚烫的烙印,深深刻在她前世的耻辱柱上。 雯琴,便是那根扎在她心尖上拔也拔不掉的刺! 那时,每每听到这个名字,她心口便如被巨石堵住,闷得喘不过气。 “呼……”郁澜轻轻吁出一口气,将这翻腾起的旧日屈辱强行按捺下去。 指尖捻起另一颗葡萄,动作依旧从容。 膈应那都是上辈子的事了。 这半年来,她与裴戬那点见不得光的私情,不过是各取所需,逢场作戏。 她步步为营,小心翼翼地周旋着,图的从来就不是什么世子妃的尊荣,更不是裴戬那廉价又虚伪的情意。 只想抓住时机,利用他所能提供的便利,为自己为将来铺路。 等时机成熟,她便会毫不留恋地抽身而退。 一个前世膈应过她的雯琴,一个裴戬养在外面的玩意儿,与她郁澜今生所求的大局相比,算得了什么尘埃而已。 连恨都嫌多余,更不值得耗费心神去在意。 想到此处,郁澜心底最后一丝波澜也彻底平复,只剩下一种漠然。 她忽然将手里的青瓷茶盏轻轻搁在紫檀木小几上,“叮”的一声轻响,在寂静的室内显得格外清晰。 像敲在许琳懿的心坎上,让她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 郁澜抬起眼,目光坦荡地迎上许琳懿带着探究的视线,唇角微勾。 “二姐姐今日特意提起雯琴,是怕我心里不痛快,还是怕我太过痛快,显得不近人情” 许琳懿被她这直白的反问噎得一怔,脸上掠过一丝红晕。 她确实存了试探的心思,想看看郁澜对裴戬身边人的真实态度,却没想到对方如此敏锐,一语道破,且毫不遮掩。 郁澜看着她瞬间变幻的脸色,心中了然,唇角的弧度加深了些,那笑意里竟透出几分嘲弄,不知是嘲许琳懿,还是嘲这世道。 她话锋却陡然一转,不再纠缠于雯琴,反而抛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问题:“二姐姐,你说,一个男子,若当真真心实意地爱重一个女子,又如何容得下旁人来分她的心” 许琳懿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懵了,下意识地顺着她的话想:“这……正妻主持中馈,为夫家开枝散叶,妾室侍奉左右,绵延子嗣,本就是常理。” “常理”郁澜轻轻嗤笑一声,“什么常理不过是男子们贪心不足,既要贤惠大度的正妻打理家业、教养嫡子,又要年轻貌美的妾室伺候枕席,满足私欲,为自己脸上贴金罢了!那些冠冕堂皇的说辞,不过是一块遮羞布,盖住不够爱这个再明白不过的事实!” “若真爱一人,便会视她如珠如宝,捧在掌心都怕摔了,含在口中都怕化了。他的眼里心里,只装得下她一个,恨不能将这世间所有的好都捧到她面前,又怎会舍得让她委屈,让她看着旁人来分享本应独属于她的情意和眷顾” “纳妾纳妾不过就是不够爱!是贪心,是自私,是懦弱!是既想要妻子的体面尊贵,又放不下美妾的温香软玉,两头便宜都想占尽!” 她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盯着许琳懿那双因震惊而微微睁大的眼睛:“更可恨的是,这世道偏偏还要女子当作理所当然!要我们打落牙齿和血吞,还要强装出一副贤良淑德的模样来!凭什么” 许琳懿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仿佛有什么根深蒂固的东西被郁澜这番话狠狠撼动了。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丝帕,指尖用力到发白,心口怦怦直跳。 郁澜的话太离经叛道,太惊世骇俗! “澜妹妹!”许琳懿的声音都变了调,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你这想法,太大胆了!这话若是传出去……” 后果不堪设想! 她简直不敢想象。 “传出去又如何”郁澜挑眉,眼神锐利如刀锋,竟毫无惧色,“正因为千百年来的女子都默认了,忍让了,才纵得那些男人觉得三妻四妾天经地义!若天下女子都不再忍了呢都不再为了那虚无的贤惠名声委屈自己了呢” 她微微前倾身体,逼近许琳懿,声音压得低了些:“二姐姐,你想想看,若有一日,十个女子里有八个敢大声说‘不’,敢对丈夫纳妾之事表达不满甚至反抗,那剩下的两个,还敢轻易挂在嘴边吗那男人还敢把纳妾当作理所当然之事吗!” 这番话如同平地惊雷,炸得许琳懿头晕目眩,耳畔嗡嗡作响。 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凉,手心却全是汗。 是啊,为何要忍为何要认 她想起那位敢爱敢恨,在京城留下无数传奇的临川长公主——郁澜的外祖母。 私下里,羡慕长公主那般快意恩仇,不惧世俗眼光的女子,何曾少过 只是从未有人像郁澜这般,如此尖锐地撕开那层遮羞布,把血淋淋的真相摊在眼前! 震惊之余,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在许琳懿胸腔里翻涌。 郁澜的想法,大胆得近乎疯狂,却又锋利得让人心悸,甚至隐隐有一丝她不敢深想的痛快。 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眼前这个看似淡泊的晋国公府四姑娘,内里藏着怎样一颗离经叛道的心! “澜妹妹,你……”许琳懿的声音干涩。 就在这时,门口珠帘“哗啦”一声脆响,一道清朗带笑的男声传了进来,打破了室内凝滞而微妙的气氛: “四姑娘这番高论,字字珠玑,振聋发聩,当真是让本皇子受益匪浅啊!” 两人俱是一惊,同时循声望去。 只见三皇子墨源穿着一身宝蓝色暗云纹锦袍,长身玉立,正笑吟吟地站在门口。 显然不是刚到,不知已在帘外站了多久,又听了多少去。 他面容俊朗,笑容和煦,目光在郁澜脸上停留片刻,那笑意里便多了几分深意,像是在欣赏一件意外发现的珍宝。 许琳懿瞬间脸色煞白,猛地站起身,声音都带着颤:“殿……殿下!您何时来的怎么也不通传一声” 她心慌意乱,郁澜那些大逆不道的话若是被三皇子听去宣扬开,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墨源却浑不在意地摆摆手,步履从容地走了进来,目光始终落在郁澜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兴味:“本皇子也是刚到,在门外恰好听见四姑娘一番惊世之言,忍不住驻足聆听。不必惊慌。” 他转向郁澜,笑容更深了几分,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四姑娘见解独到,胆识过人,我今日算是开了眼界。” 郁澜在他进门时已迅速敛去了眼中所有的锋芒,恢复了那副慵懒中带着点疏离的模样。 她站起身,从容地福了一礼,姿态无可挑剔:“殿下谬赞。不过是些闺阁女儿家的胡言乱语,当不得真,污了殿下尊耳,还请殿下恕罪。” “胡言乱语”墨源轻笑一声,走到主位坐下,姿态闲适,“我倒觉得,四姑娘方才所言,句句切中时弊,发人深省。” 顿了顿,话锋忽转,“说起来,今日过来,一是探望琳懿,二来嘛……”他朝身后的内侍看了一眼。 那内侍立刻躬身,双手捧着一份泥金洒花的请柬,恭敬地呈到郁澜面前。 墨源含笑看着郁澜:“下月宫中循例举办马嗣节,乃是皇家内部小聚,赏玩骏马,图个喜庆热闹。我想着,四姑娘性情爽利,见识不凡,必能为宴席增色不少。再者,” 他语气微顿,带上几分感激,“前番六弟行事莽撞,被父皇申饬禁足,多亏了令兄郁晖在御前仗义执言,秉公直陈,才未让他攀诬到我身上。本皇子心中甚是感念。” 这番话说的滴水不漏。 既点明了马嗣节是皇家内部活动,规格不低,邀约本身就是一种抬举;又不动声色地提及了郁晖在六皇子墨哲倒台一事上对他的助力,暗示着亲近与回报之意。 郁澜的目光落在那份请柬上,泥金的表面在斜射进来的阳光里微微反光。 她伸出手指,稳稳地接了过来。 就在她指尖触及请柬的刹那,三皇子墨源递柬的手似乎不经意地微微前送了一下。 那触感一掠而过,快得如同错觉。 郁澜的指尖蜷缩了一下,随即又迅速展开,稳稳地捏住了请柬。 她脸上依旧是那副得体的浅笑,仿佛毫无所觉。 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遮住了眸底瞬间掠过的冷冽寒光:“殿下盛情,臣女受宠若惊。家兄所为,不过是尽臣子本分,不敢当殿下‘感念’二字。” 墨源看着郁澜低眉顺眼的模样,眼中的兴味更浓,似乎很满意:“四姑娘过谦了。那孤就静候佳音了。” 他目的达成,又与许琳懿闲话了几句,便起身告辞,带着随从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