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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窖深处,桐油灯的火苗在青黛手腕不断流淌的鲜血上跳跃,映出一片朦胧而悲怆的光晕。那股清新奇异的草木芬芳顽强地对抗着血腥与药味,如同生命本身在低语。崔璃肩下那狰狞的伤口,在青黛血液的浇淋下,紫黑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退却,肿胀消减,渗出的血液也从诡异的黑紫逐渐转为暗红。她紧蹙的眉头缓缓舒展,急促的呼吸变得绵长而微弱,攥着白宸玉佩的手终于彻底松脱,无力地垂落在身侧的稻草上。 碎裂的羊脂玉佩散落在潮湿的地面,最大的那块带着系绳孔的碎片,被白宸紧紧捏在指尖。玉佩内部那天然形成的、蛛网般纵横交错的沁色纹路,在昏黄摇曳的灯火下清晰无比地构成了一幅微缩的山川舆图——峰峦叠嶂,河流蜿蜒,关隘城郭依稀可辨。舆图的核心,一个深色的沁点,如同墨滴,稳稳地指向他们此刻容身的地窖深处,一块被杂物半掩的巨大青石板。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青黛血液滴落草席的微弱声响,以及石壁上水珠单调的嘀嗒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块碎裂的玉石和白宸凝重的脸上。 “这……这下面”朱嬷嬷最先打破死寂,她肥胖的手指绞着沾满豆豉味的围裙边缘,声音带着惊疑不定的颤抖,目光惊惧地扫向那堆满破旧木箱、废弃农具的角落,“老奴……老奴在这地窖做了十几年饭,从没听过下面还有路啊!” 谢明远压抑的咳嗽声再次响起,他撕扯着衣摆的线头,目光却锐利地扫过玉佩碎片上那些曲折的纹路,最终落在那标记点上。青衫肘部那只沾了血渍和香灰的白鹤翅膀微微颤动。“图是真的。”他声音沙哑,带着某种洞悉的疲惫,“沁色天成,非人力所能伪造。这玉佩……是钥匙,也是地图。” 他看向白宸,眼神复杂,“原主……那位世子爷,怕也不知道自己终日佩戴着什么。” 白宸没有言语,指尖摩挲着玉佩碎片冰冷的断面。华尔街冰冷的玻璃幕墙、跳动的k线图在脑中一闪而逝,随即被眼前这潮湿、血腥、充满未知的地窖彻底取代。这玉佩是原主的遗物,一个被五马分尸的纨绔世子,竟藏着如此隐秘是祖上传承,还是阴差阳错他猛地攥紧碎片,玉石坚硬的棱角硌着掌心。 “搬开!”他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目光如炬射向那块青石板。 几个甲士立刻上前,沉重的脚步声在狭窄的地窖里回荡。破箱烂柜被粗暴地推开,扬起陈年的灰尘,混杂着霉味和残留的豆豉气息。青石板很大,边缘与地面严丝合缝,布满青苔和水渍。甲士们用刀撬,用肩顶,沉重的石板在刺耳的摩擦声中,被一寸寸艰难地挪开! 一股比地窖本身浓烈十倍、仿佛积压了数百年的阴冷、潮湿、带着浓重土腥和岩石气息的寒风,猛地从下方窜出!吹得桐油灯的火苗疯狂摇曳,几乎熄灭。众人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石板下,露出一个仅容一人勉强通过的、倾斜向下的幽深洞口。粗糙的石阶隐没在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仿佛巨兽的咽喉。寒风正是从这洞口中源源不断地涌出,带着地底深处的寒意。 白宸毫不犹豫,夺过一支火把,率先踏上那冰冷的石阶。竹青袍角扫过湿滑的石面,腰间九连环发出轻微而冷硬的碰撞声。萧明凰紧随其后,雪狐裘裹紧,耳后红痣在火光跳跃下若隐若现,丹蔻指尖无意识地捻动着袖中一枚冰冷的磁石。燕无霜安置好清理完崖上残敌、满身血腥气的阿蛮,也握紧腰刀跟了下来,赤红胡服在阴风中猎猎作响,肩背的伤口被寒气一激,传来尖锐的刺痛。谢明远坚持拄着他的桃木义肢,在朱嬷嬷担忧的搀扶下,也踏入了洞口。云岫扶着因失血而脸色愈发苍白、几乎站立不稳的青黛,小心地走在最后。 石阶陡峭湿滑,不断向下延伸。火把的光芒只能照亮前方几步之遥,两侧是粗糙开凿的岩壁,凝结着冰冷的水珠,不断滴落,在死寂中发出清晰的回响。空气越来越冷,那股陈腐的土腥气中,渐渐混入了一丝若有似无的、铁锈般的金属气息。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地势终于变得平缓。前方豁然开朗,竟是一个天然形成的巨大溶洞!洞顶垂下无数嶙峋的钟乳石,在火光照耀下闪烁着幽暗湿润的光泽,如同倒悬的森林。洞底中央,赫然矗立着一座完全由巨大青石垒砌而成的方形石台,形制古朴,透着一股沉重的岁月感。 石台上方,悬着一盏造型奇异的灯。 那灯盏似铜非铜,似玉非玉,呈半透明状,隐约可见内部复杂的脉络。灯身布满奇异的螺旋纹路,如同某种生物的筋膜。灯内并无灯油,只在底部嵌着一块拳头大小、散发着柔和幽绿色光芒的石头。绿光透过半透明的灯身,将周围一小片区域映照得幽幽发亮,在森然耸立的钟乳石林中,显得格外诡异阴森。 “磷石”白宸眉头紧锁,现代知识让他瞬间辨认出那发光石头的本质。但更吸引他目光的,是灯身本身——那螺旋纹路,那半透明的质感……绝非寻常之物。 “是……是人皮!”朱嬷嬷惊恐的抽气声在空旷的溶洞里格外刺耳,带着哭腔,“天爷啊!是人皮做的灯罩!”她肥胖的身体瑟瑟发抖,几乎要瘫软下去。 萧明凰缓步上前,雪狐裘的绒毛在幽绿磷光下泛着冷白。她染着丹蔻的指尖,隔着空气,虚虚拂过那半透明的灯罩表面。一股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怨戾之气顺着指尖传来,让她耳后的红痣微微发烫。“不止是灯罩,”她声音清冷,如同洞中滴落的水珠,“整盏灯的主体,都是用特殊手法鞣制、炮制过的人皮所制。看这纹理……至少是背脊最完整坚韧的部分。” 燕无霜倒吸一口凉气,赤红的眼中杀意暴涨,手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银铃发出沉闷的嗡鸣:“哪个天杀的畜生!” 白宸强压下胃里的翻腾和现代灵魂带来的强烈不适感。他举着火把,仔细查看石台。石台表面布满了厚厚的灰尘,但在人皮灯幽幽的绿光映照下,可以看到灰尘下隐约透出的刻痕。他拂去一片区域的积尘。 下面并非石板,而是一块巨大的、颜色深沉的皮子!皮子表面用某种暗红色的颜料绘制着复杂的线条、标记和密密麻麻的小字。线条纵横交错,勾勒出山川城池的轮廓;标记星罗棋布,标注着驻军、粮仓、关隘;小字则详细记录着兵力部署、换防时辰、将领姓名! “是布防图!”谢明远的声音带着震惊,他的桃木义肢重重顿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回响。他俯下身,不顾灰尘呛人,青衫肘部的白鹤几乎贴上皮面,“看这标注!是……是前朝‘永业’年间的!这图……这图覆盖了北境十三州!核心就是这瓮城!”他猛地抬头看向白宸,眼中闪烁着难以置信的光芒,“这石台……这皮图……是人皮灯的基座!用前朝大将的脊背人皮硝制而成,绘以朱砂混人血,再以秘法封存于这不见天日之地!这灯……是守图之灯,也是……祭灯!” “永业年间……”萧明凰喃喃道,雪狐裘下的身体似乎更冷了些。她想起西秦宫中秘录里关于前朝末年那场骇人听闻的“永业血屠”的零星记载。 白宸的指尖划过皮图上“瓮城”的位置,那里标注的兵力、部署、将领姓名,与他们目前掌握的情报和谢明远拼凑出的《城防轮值表》残片截然不同!这分明是一张早已过时、却因保存于此而未被销毁的前朝绝密布防图!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计划瞬间在他脑中成型——金蝉脱壳,借尸还魂! “天助我也!”他眼中精光爆射,猛地直起身,“这图虽旧,但形制完整,标注清晰!郑元虽擒,其麾下溃兵必向叛军主力报信!叛军主力统帅陈枭,生性多疑却刚愎,尤好夜袭!若让他‘意外’得到这张‘新鲜出炉’的‘瓮城最新布防图’……”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萧明凰瞬间明悟,丹蔻指尖轻轻点在人皮灯那幽绿的磷光上:“陛下是想……以假乱真,请君入瓮用这张旧皮,绘一张指向死地的‘新图’” “正是!”白宸斩钉截铁,“这灯罩人皮,遇磷光则显影,正是传递假情报的绝佳载体!只需在其上覆一层薄纱,用特制药水绘制新图,磷光透射,旧图隐没,新图显现!夜色之下,叛军斥候得此‘秘图’,必如获至宝!”他脑中飞快闪过现代光学投影的原理,但出口的只能是古人能理解的“磷光显影”。 “药水”燕无霜皱眉,杀气腾腾,“姑奶奶去抓个叛军的探子来放血” “不必。”萧明凰唇角弯起一个妖异的弧度,指尖轻轻拂过自己染着浓艳丹蔻的指甲,“我这指甲里,‘胭脂泪’的蛊虫最喜磷光,其体液遇光则显幽蓝,三个时辰后自行消解,不留痕迹。用来画图,再妙不过。”她说着,指甲轻轻在石台边缘一磕,几点肉眼几乎难辨的细微粉末飘落掌心。她走到石台一角,那里恰好有一小洼从钟乳石滴落的、异常清冷的积水。她将粉末弹入水中,又从腰间香囊捻出一点朱砂、一点磁石粉,混合进去。指尖搅动,洼中积水迅速变成一种粘稠的、散发着微甜腥气的暗红色液体。 她取下发间一支普通的银簪,在液体中蘸饱,然后走向那巨大的人皮基座图。她并未覆盖,而是直接在旧图之上,在那标注着瓮城核心防御的区域,手腕灵动如飞,用那暗红药液勾勒出新的线条!新的标记! 她的动作极快,带着一种冷酷的精准。原本重兵布防的瓮城主城门区域,被她寥寥数笔勾勒成兵力空虚、粮草堆积的假象;而真正布下死亡陷阱的鹰愁涧侧翼及后山水门区域,则被她用密集的线条和醒目的叉形标记,画成了“防守薄弱,夜袭可破”的缺口!磷灯幽幽的绿光透过她正在绘制的药液线条,映照在下方陈旧的人皮地图上,使得新绘的线条仿佛是从旧图深处自然浮现出来,带着一种诡秘的“真实”感。 白宸和谢明远在一旁凝神观看,不时低声指出关键节点的修改。整个溶洞只剩下萧明凰银簪划过皮面的细微沙沙声,以及药液散发的微甜腥气。 就在新图即将完成之际—— “陛下!有情况!” 燕无霜压低的声音带着警惕从洞口方向传来。她不知何时已悄然潜回,赤红的身影如同融入阴影的猎豹,肩背的伤口因紧绷而再次渗出血丝。“崖上清理时,发现一个装死的!看身手和装备,像是陈枭帐下的‘夜鸮’斥候!已经捆了拖下来!” 白宸眼中厉芒一闪:“来得正好!带过来!” 不多时,两个甲士拖着一个被牛皮索捆得如同粽子、嘴里塞着破布的黑衣人下来。那人身材瘦小精悍,脸上涂着黑灰,一双眼睛在幽绿的磷光下闪烁着惊惧与怨毒的光,像极了夜行的鸮鸟。他肩头有一道新鲜的刀伤,正汩汩流血,显然是被燕无霜或阿蛮所伤。 白宸走到那“夜鸮”斥候面前,居高临下,竹青袍角拂过冰冷的地面。腰间九连环随着他的动作发出轻微而规律的碰撞声,在死寂的溶洞里如同催命的音符。他缓缓蹲下,拔出塞在那人嘴里的破布。 “想活命吗”白宸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洞穿骨髓的寒意。 “夜鸮”喉结滚动,嘶声道:“要杀便杀!休想……” 嗤! 一声轻响打断了他的话。不是刀,而是一支冰冷的银簪!萧明凰不知何时已来到近前,染着丹蔻的指尖捏着银簪,快如闪电地刺入“夜鸮”肩头的伤口,轻轻一剜! “呃啊——!”凄厉的惨叫在溶洞中回荡,撞在钟乳石上,激起层层叠叠的回音,令人毛骨悚然。 萧明凰抽出银簪,簪尖带着一小块血肉。她看也不看,随手将那血肉弹入身后幽暗的角落。然后,她用那支还沾着新鲜血珠的银簪,再次蘸取了石台边洼里剩余的暗红药液。 “你……” “夜鸮”痛得浑身痉挛,恐惧地看着萧明凰如同看一个从地狱爬出的艳鬼。 “嘘……”萧明凰竖起一根染着丹蔻的手指,放在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笑容妖冶而冰冷。她俯下身,银簪尖带着粘稠的药液和新鲜的血珠,在“夜鸮”因痛苦和恐惧而扭曲的脸上,飞快地勾勒起来! 左颊,一道扭曲如蛇的伤口标记;右额,一个象征“重要情报来源”的星形符号;下巴处,再添几笔代表“紧急”的火焰纹!她的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残酷的艺术感。药液混合着血珠,在“夜鸮”脸上迅速凝固,形成无法抹去的暗红刺青,在磷灯幽光下闪烁着不祥的光泽。 “好了。”萧明凰直起身,欣赏着自己的“作品”,如同欣赏一幅杰作,“现在,你脸上刻着的,是‘九死一生’带回‘瓮城绝密布防图’的夜鸮勇士印记。带着它,和你‘拼死’带回的图,”她染着丹蔻的指尖指向石台上那在磷光下幽幽显现新图的巨大皮卷,“回去见你的陈大帅。告诉他,瓮城东门粮仓空虚,鹰愁涧后山水门,守将醉酒,子时三刻,火光为号,一击可破!” “夜鸮”的瞳孔因极度的恐惧而放大,身体筛糠般抖动着。脸上的药液刺青传来火辣辣的刺痛和深入骨髓的阴冷。 白宸冷冷地补充:“若想活命,就一字不差地带到。若敢耍花样……”他目光扫过燕无霜腰间的刀,以及萧明凰丹蔻指尖闪烁的寒芒,“你会知道,死,有时是一种奢望。” “夜鸮”喉头滚动,最终颓然地点了点头,眼中只剩下绝望的服从。 燕无霜一步上前,粗暴地将那“夜鸮”拽起,像拖一条死狗般拖向石台。她看着石台上那张在磷光下显得无比真实、标注着致命陷阱的假布防图,赤红的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烈焰和一种近乎残忍的兴奋。 “图太大,不好带。”她声音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冷硬。然后,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她猛地抽出腰刀! 寒光一闪! 嗤啦——! 锋利的刀刃并非砍向“夜鸮”,而是狠狠劈在石台那张巨大的人皮地图上!精准地沿着萧明凰新绘制的、标注着“鹰愁涧后山水门薄弱点”的区域边缘,割下了一块约莫两个巴掌大小、形状不规则的皮子! 人皮坚韧,撕裂时发出令人牙酸的、如同湿布帛被强行扯开的怪异声响。皮子边缘还带着绘制新图的暗红药液痕迹。 燕无霜看也不看,随手将那块带着幽绿磷光、仿佛还在微微蠕动的热乎人皮,粗暴地塞进了“夜鸮”被扯开的衣襟里,紧贴着他汗津津的胸膛! “滚!”她一脚踹在“夜鸮”的腿弯,将他踹得跪倒在地,声音如同寒冰,“带着你的‘宝贝图’,爬回去!子时三刻,姑奶奶在‘水门’等你家陈大帅的狗头!” “夜鸮”被连拖带拽地弄出了溶洞,消失在向上的石阶黑暗中。溶洞里恢复了死寂,只剩下磷灯幽幽的绿光,映照着石台上那张被粗暴撕裂、边缘狰狞的巨大皮图,以及空气中残留的、混合着血腥、药液、人皮腥膻和陈腐气息的诡异味道。 萧明凰走到石台边,丹蔻指尖轻轻抚过那被撕裂的、边缘还带着新鲜湿气的皮图断口。她的指甲缝里,几点细微如尘的、带着特殊腥气的粉末,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断口处尚未干涸的暗红药液里。 “好了。”她收回手,指尖优雅地捻了捻,仿佛掸去灰尘,耳后红痣在幽光下显得格外妖冶,“‘胭脂泪’的蛊卵已经种下。等陈枭的人马拿着这块皮图在子时的月光下研究时……那画面,想必会很精彩。”她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毫无温度的弧度。 白宸看着石台上那残缺的人皮地图,又望向洞口那片吞噬了“夜鸮”的黑暗。冰冷的玉佩碎片棱角依旧硌着他的掌心。焦尾琴弦缝合的伤口,青黛流淌的血液,碎裂的玉佩密道,人皮灯下的假图……环环相扣,步步杀机。 “准备吧。”他声音低沉,在幽绿的磷光中,如同下达最终判决,“瓮城水门,张网以待!让陈枭的人马,用他们的血,来祭这盏人皮灯!” 腰间九连环,随着他转身的动作,发出冰冷而决绝的碰撞清音,如同死神的计数,在这埋葬了前朝秘辛的地底溶洞中,幽幽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