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芷兰轩偏殿内，沉水香的气息已被换成了清冽怡人的兰芷香。凤清歌倚在床头，小口喝着孙姑姑端来的、据说是御医院正亲自调配的参茸补气汤。汤药温热，带着淡淡的甘苦，缓缓滋养着她枯竭的气血。 殿门轻启，皇后沈明澜在宫女的簇拥下走了进来。她已换下隆重的宫装，穿着一身淡雅的天青色常服，发髻间只簪了一支羊脂白玉簪，更显得气质温婉端庄，只是眉宇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和忧色。 “臣女参见皇后娘娘。” 凤清歌放下药碗，欲起身行礼。 “快躺着，不必多礼。” 沈明澜快步上前，亲自虚扶住她，顺势在床边的绣墩坐下，目光温和地打量着凤清歌的脸色，“气色比方才好些了，御医的药可还对症若有不妥，本宫再让他们换方子。” “谢娘娘关怀，药很好。” 凤清歌垂眸应道，姿态恭谨。 沈明澜轻轻叹了口气，挥退了殿内伺候的宫女，只留孙姑姑在门口守着。殿内只剩下她们二人，气氛变得更为私密。 “清歌，” 沈明澜改了称呼，语气带着长辈般的亲近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今日……多亏你了。若非你，瑾瑜他……” 她顿了顿，眼中泛起水光，声音有些哽咽，“本宫与陛下，都欠你一条命。” “娘娘言重了。” 凤清歌连忙道，“臣女只是尽己所能，七殿下福泽深厚，方能化险为夷。” “福泽深厚……” 沈明澜苦笑一声，眼神变得锐利起来，“若非有人处心积虑，瑾瑜何须遭此大劫！” 她话锋一转，声音压低，带着冷意，“那碗‘青玉凝露’，经查，在御膳房并无问题。问题出在送羹的宫女身上！她指甲里藏了毒，在放下碗的瞬间，弹入了羹中！那宫女……是两年前从慈宁宫拨到澄瑞殿的！” 慈宁宫！太后！ 虽然早有猜测，但皇后亲口点明，依旧让凤清歌心头一凛。这后宫的水，比她想象的更深、更浑！太后为了打击皇后和九皇子，竟不惜对年幼的七皇子下此毒手！其心之毒，令人发指！ “那宫女在押往慎刑司的路上，‘意外’咬碎了藏在齿间的毒囊，自尽了。” 沈明澜的声音带着冰冷的恨意，“死无对证！好一个死无对证！” 凤清歌沉默。太后的手段，果然狠辣老练，不留一丝痕迹。 “本宫告诉你这些，” 沈明澜看着凤清歌，目光坦诚而凝重，“并非要你卷入这些污糟事。而是想让你明白，你今日救下瑾瑜，便是站在了某些人的对立面。她们……绝不会善罢甘休。” “她们”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沈明澜拉起凤清歌微凉的手，轻轻拍了拍，语气转为恳切：“清歌，你是个聪慧绝顶的孩子，本宫也不与你绕弯子。本宫欣赏你的医术，更看重你的心性人品。瑾瑜的命是你救的，这份情，本宫记一辈子。” 她话锋一转，引入正题：“陛下赏你栖梧苑，是恩典，也是束缚。那地方离皇宫太近，一举一动皆在有心人眼中。本宫担心，你锋芒过露，恐遭小人暗算。” 她意有所指，显然对太后的手段心知肚明。 凤清歌心中微动，皇后这是在示警，也是在拉拢。 “娘娘的意思是……” “本宫想给你加一道护身符。” 沈明澜直视着凤清歌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本宫欲收你为义女，请陛下册封你为‘嘉宁县主’，享郡君俸禄，入宫玉牒！如此，你身份尊贵，又有本宫庇护，那些魑魅魍魉，想动你，也得掂量掂量！” 义女！县主！ 这绝对是一步重棋！也是皇后能给出的最大诚意！一旦成为皇后义女，受封县主，凤清歌的身份将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从侯府嫡女一跃成为名义上皇室宗亲，地位超然。这不仅是对她救下七皇子的酬谢，更是皇后要将她彻底纳入自己阵营，同时也是对凤清歌价值的高度认可和投资！ 凤清歌心头剧震。这份“护身符”的分量太重了！重到足以让无数人眼红疯狂！但也意味着，她将彻底被打上“皇后一系”的烙印，与太后、二皇子、五皇子成为不死不休的政敌！再无转圜余地！ “娘娘厚爱，臣女……惶恐。” 凤清歌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的惊涛骇浪，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感激与不安，“臣女何德何能，受此殊荣且此事关乎皇室玉牒，非同小可，臣女恐……” “你当得起！” 沈明澜打断她，语气斩钉截铁，“你的医术，你的胆识，你的心性，都当得起！至于其他，自有本宫去斡旋。你只需告诉本宫，你可愿意” 她的目光灼灼，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她需要凤清歌这个盟友，尤其是在九皇子势力尚未完全稳固、太后步步紧逼的此刻！ 凤清歌沉默着。殿内兰芷香袅袅，气氛却凝重得如同绷紧的弓弦。成为县主，固然是强大的护身符，能获得皇后和九皇子一系的全力支持，但也意味着彻底卷入夺嫡漩涡中心，再无退路。而且……她身上背负着原主的血仇、胞兄的下落、药王谷的秘密……这些，都需要相对的自由去追查。一个被册封、入了玉牒的县主，行动将受到极大的限制。 “娘娘，” 凤清歌抬起头，迎向皇后期待的目光，眼神清澈而坚定，带着一丝恳求，“娘娘恩典，重于泰山，臣女铭感五内，不敢推辞。然，臣女斗胆，有一请求。” “你说。” “臣女深知娘娘是为清歌安危着想。然，臣女生母早逝，胞兄失踪，此乃心中至痛。且臣女醉心医道，常需亲自采药辨方，或需出入市井僻壤。若受封县主，入宫玉牒，恐诸多不便，亦有负娘娘期许。” 她顿了顿，看到皇后微微蹙起的眉头，继续道，“臣女恳请娘娘，暂缓册封之事。臣女愿以白身，以一身所学，为娘娘分忧，为七殿下调理身体，清除余毒。待……待臣女寻得胞兄下落，解开心中执念，再……再论其他。娘娘恩情，清歌此生不忘！” 她拒绝了！不是拒绝皇后的好意，而是以“寻找胞兄”和“钻研医道”为理由，请求暂缓册封！既表达了感激和效忠之意，又委婉地保留了自由行动的空间，还点出了自己的“软肋”，显得情真意切，合情合理。 沈明澜深深地看着凤清歌，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是了然和……一丝更深的欣赏。这个少女，不仅医术通神，心思更是玲珑剔透！她没有被巨大的诱惑冲昏头脑，反而清醒地看到了册封背后的束缚，并巧妙地提出了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方案——以白身效力，暂不册封。 这既给了皇后台阶下，又表达了自己的立场，还争取到了宝贵的自由和时间！这份心机和定力，远超同龄人！ “好。” 沈明澜脸上的凝重缓缓化开，露出一抹真心的笑容，她拍了拍凤清歌的手，“是本宫心急了。寻找兄长，乃人伦大义，本宫岂能不成全册封之事，暂且不提。但你记住，从今往后，本宫视你如亲女。栖梧苑便是你的家，若有任何难处，无论何时何地，皆可持此玉佩，直接入宫见本宫！” 她说着，从腕上褪下一枚通体温润、雕刻着凤穿牡丹图案的羊脂白玉佩，不容拒绝地放入凤清歌手中。 这枚玉佩，象征着皇后无条件的信任和庇护！其分量，某种程度上甚至超过了县主的虚名！ “谢娘娘！” 凤清歌这次没有推辞，郑重地收下玉佩。这枚玉佩，是她目前最需要的护身符！ “至于你的安全……” 沈明澜眼神一冷，“栖梧苑那边，本宫会安排可靠的人手过去。另外，临渊……” 她提到九皇子，语气微妙地顿了一下，“他在宫外有些人手，行事也方便。本宫会让他多照拂于你。城南流民营那边……最近不太平，若无必要，暂时不要靠近。” 最后一句，是明确的警告！显然，皇后对太后的动向并非一无所知！ 凤清歌心中一凛，面上恭敬应道：“臣女明白，谢娘娘提点。” 皇后又叮嘱了几句好生休养的话，才带着孙姑姑离去。 殿内重新恢复安静。凤清歌握着手中那枚温润的凤佩，感受着其沉甸甸的分量。皇后的庇护是实打实的，但太后的杀机也如影随形。城南流民营……看来，那“施药”的陷阱，已经布下了。她必须尽快恢复，离开皇宫这是非之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