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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哑谷的静默 融流的声响在穿过荒原后，突然变得滞涩。像琴弦被什么东西缠住，明明七脉的气还在缠动，却发不出连贯的音，只剩断断续续的磕碰声。 云雪兽突然竖起耳朵，往左侧的山谷喷了口金雾。金雾撞在谷口的岩壁上，竟弹了回来，像撞上层无形的墙。谷里静得奇怪，连风穿过石缝的声都没有，只有些灰扑扑的藤蔓挂在崖上，藤叶卷着，像被冻住的舌头，连最轻微的颤动都没有。 “是哑脉谷。”灵汐举着铜镜照向谷内，镜光里的谷底积着层白霜，霜下的脉纹是暗的，像被墨染过的线。她指尖划过镜缘，镜里浮出守脉人笔记里的字句：“西荒有谷，脉气藏于声，声绝则脉寂，是为哑脉。” 石砚往谷口的岩壁敲了敲铜锄，往常该有的沉厚回声，此刻竟闷在石里，像被吞了。他凑近岩壁摸了摸，石面上有细密的凹痕，形状像无数个小嘴巴，却都张着，发不出声。“不是浊余。”他刮下点石粉捻了捻，粉里缠着极细的冰纹，“是‘噤气’——比浊余更冷，专锁脉气的声。” 阿昭往岩壁上滴了滴潮心露，露水刚触到凹痕，就凝成了冰珠，冰珠里裹着缕极细的蓝气，那是水脉的润气，却冻得发僵，连最柔和的颤都没了。“这里的脉气不是死了，是被冻哑了。”他望着冰珠里的蓝气，像看见被堵住嘴的孩子，“连水脉的‘流声’都发不出来。” 灵汐的铜镜突然自己转得飞快，镜光扫过谷内，在最深处的石台上，照出些散落的旧物——半截断了的骨笛，几块刻着波纹的石片，还有个裂了缝的陶埙。那些东西上都缠着淡金色的光纹，是光脉的明纹，却黯淡得像快熄灭的烛火。 “从前的守脉人，原是想在这里奏‘声脉’。”灵汐指着石台上的骨笛，笛孔里卡着片干枯的脉草叶，叶上的纹与七脉的声纹隐隐相合，“他们想让七脉的气顺着笛声缠动，像唱歌那样唤醒谷里的脉气，可惜……”镜光里的影晃了晃，一个穿绿衣的守脉人正对着骨笛吹气，笛声刚起就被谷里的寒气冻住，碎成冰碴子。 （二）声纹的破冰 云雪兽往骨笛上喷了口金雾，金雾裹着光脉的明纹，往笛孔里钻。卡着的脉草叶突然动了动，叶上的纹亮起来，像串被点燃的音符，顺着笛身往上爬。灵汐摸出光崖的镜屑，往笛孔里撒了点，镜屑落处，笛声竟“吱呀”响了一声，虽细弱，却分明是光脉的“明音”，像第一缕穿透浓雾的光。 “单有光脉的声不够。”石砚捡起块刻着波纹的石片，石片上的纹与陆脉的沉声纹相似，只是被冰纹盖得快要看不清。他往石片上敲了敲铜锄，锄刃的陆脉气撞上去，石片突然震颤，震得冰纹裂开道细缝，透出些沉厚的“咚咚”声——像山岩深处的心跳，顺着融流往谷里漫。 阿昭拿起裂了缝的陶埙，往埙里倒了点潮心露。露水顺着裂缝渗进去，冻在埙底的冰突然化了，化成层水膜，膜上的水脉纹与埙壁的波纹缠在一起，竟发出“呜呜”的轻响，像雾海的潮声漫进了山谷。“水脉的‘润’，在这里是让声气顺着水纹淌，不被寒气冻住。”他笑着晃了晃陶埙，埙声里突然混进点风的轻响——是风脉的穿风丝被吹动了。 灵汐突然明白，哑脉谷的脉气原是“声脉”，藏在风的啸、水的流、石的震里，像无数个藏起来的乐师。从前的守脉人单用一种声去唤，就像一个人唱歌，再响也暖不透整座谷；而融流是七脉的“和声”，光的明音引路，陆的沉音打底，水的润音裹着，风的轻音串着，火的暖音烘着，海的柔音垫着，山的稳音托着，七声缠在一起，才像团暖火，能融开最厚的冰。 她举起铜镜，让镜光里的七脉声纹往谷内的白霜上落。光纹触到霜，霜就化一片，露出底下青灰色的声脉纹，纹里缠着无数细小的声符，像被冻住的歌词，正等着被和声唤醒。 （三）共鸣的潮涌 谷底的石台突然震颤起来。 骨笛的明音、石片的沉音、陶埙的润音缠在一起，往谷内的岩壁撞去。那些刻着小嘴巴的岩壁突然“嗡”地响了，响处的冰纹全裂开，露出底下的声纹——原来每道凹痕都是个“声孔”，藏着不同的脉气声。 “是‘共鸣’！”石砚往岩壁上又敲了敲铜锄，这次的沉音撞在声孔上，竟引来一片回应，岩壁深处传来“轰轰”的回声，像无数个石片一起在唱。他往声孔里塞了点山峦的土芯粒，土粒一落进去，回声突然变得温润，不再是硬邦邦的撞，像裹了层软土，“陆脉的‘定’，在这里是让声气有个落脚的地方，不飘，不散。” 云雪兽往谷顶喷了口金雾，金雾裹着焰谷的温石末，落在最高处的崖壁上。那里的声孔突然喷出些火星，火星裹着暖融融的“噼啪”声，往谷里的声脉纹上落。被火星触到的声符突然亮了，像被点燃的灯，顺着融流往周围的声孔爬，爬过的地方，白霜簌簌往下掉，露出更多青灰色的声纹。 “你听！”阿昭指着谷中央，那里的地面突然鼓起个小土包，土包里冒出根光溜溜的石笋，石笋上的声纹与七脉的和声缠在一起，竟发出“叮咚”的脆响——像月湖玉管修复时的融流声，却更清，更亮，带着整座谷的脉气在颤。 灵汐的铜镜里，穿绿衣的守脉人影又出现了。这次影没有叹气，只是对着石笋笑，手里的骨笛突然化作道绿光，钻进石笋的声纹里。影渐渐淡去时，留下句话：“声脉的秘，从不是‘强鸣’，是‘共鸣’——你唤它，它应你，像朋友说话那样，才暖得透心。” （四）声潮的漫延 当最后一片白霜化在融流的和声里，哑脉谷突然活了。 风穿过声孔，发出“呜呜咽咽”的啸，像无数支笛子在吹；水顺着岩壁的纹往下淌，“叮叮咚咚”的，像无数个陶埙在响；石笋的震颤越来越急，“轰轰锵锵”的，像铜锄在敲，又像焰谷的温石在裂。七脉的声气与谷里的声脉缠在一起，织成张巨大的声网，往谷外的荒原漫去——漫过的地方，枯草在声里摇，摇得草叶上的脉纹都亮了；土坡在声里颤，颤得地下的根须都醒了。 灵汐他们站在谷口，听着整座谷在唱歌。声浪里，融流的滞涩感全没了，变得流畅又饱满，像条刚被疏通的河，七脉的气在声里跳，跳得比从前更欢。 “原来声脉的气，是跟着融流的和声跑的。”阿昭摸了摸陶埙，埙壁上的水纹还在颤，“就像人听到顺耳的歌，忍不住跟着唱。” 石砚往声孔里又塞了块土芯粒，这次的沉音里混着点光的明响，还有火的暖响。“往后这谷里的声，会顺着融流往七脉跑。”他扛着铜锄往谷外走，“光崖的镜铃会多些脆响，焰谷的石磬会添些沉音，雾海的贝壳风铃，怕是要唱得更欢了。” 灵汐回头望，石笋的声纹正往谷外的融流里钻，钻得极快，像迫不及待要去见其他脉气。谷口的岩壁上，那些小嘴巴似的声孔还在张着，却不再是哑的，每个孔里都藏着缕和声，风一吹就往外跑，像无数个雀跃的音符。 云雪兽往谷里喷了最后口金雾，金雾落在石笋上，凝成片新的声纹叶，叶上的纹是七脉的声符，缠着谷里的声脉气。“走了。”灵汐收起铜镜，镜光里的声纹正与远处脉树的声气连在一起，像根无形的琴弦，“前面还有更多藏着的‘乐师’，等着融流的和声去叫醒呢。” 离开哑脉谷时，和声的潮涌跟着他们走，漫过荒原，漫过枯岭，漫向更远处的山川。风里的声、土里的震、水里的流，都缠着七脉的暖，像首永远唱不完的歌。歌里，有旧守脉人的叹息化成的韵，有新脉气苏醒的欢，还有灵汐他们掌心的温度——那是握着铜镜的明、铜锄的沉、陶埙的润，在和声里轻轻颤，像在说：这路啊，原是跟着歌走的，歌不停，路就不会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