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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抓不住的雾 彩流河刚漫过谷口的石渠，就突然淡了。 不是湍脉的“乱”，也不是滞脉的“停”——眼前的谷地像被抽走了所有实感，土是松的，风是空的，连阳光照下来都透着层虚浮，像蒙着层磨花的纱。主脉引的绿纹到了这儿，突然变得极细，细得像根快要断的蛛丝，灵汐指尖缠着它，竟能感觉到纹在慢慢散，散得像握不住的沙，握得越紧，散得越快。 “是虚脉。”石砚蹲下身，手指插进地面的浮土里，土从指缝漏下去，漏得干干净净，连点土腥味都没留下。他捏起把浮土，土在掌心化成细粉，粉里的黄纹（陆脉）淡得几乎看不见，像要跟着粉一起钻进地里。“守脉人笔记里说，脉气虚浮无根，散如微尘，聚不成形，就像把水泼进沙地，刚落地就渗得没影，连湿痕都留不住。” 阿昭往地上倒了半罐潮心露，露水触到浮土，没像往常那样凝成水珠，反而“嘶”地一声缩成了小点，点里的蓝纹（水脉）急着往外扩，扩半寸就淡一分，淡得像被土吸走了精气，眨眼间就剩个几乎看不见的蓝影，影在土里颤了颤，竟真的没了。“水脉的润气，留不住这‘空’。”他看着空了的罐口，“就像往漏勺里倒水，刚倒进去就漏光了，勺底连点水痕都挂不住。” 云雪兽往空中喷了口金雾，金雾没散开，反而像被无形的网筛过，筛成极细的金粉，粉里的金纹（光脉）飘到半空就往下落，落得像没有重量的星子，落进浮土里就消失了，消失得连点金光都没留下。云雪兽急得用爪子扒土，扒得浮土乱飞，却连半粒金粉都没扒出来。 灵汐举着铜镜照向谷地深处，镜光穿过虚浮的空气，照见的不是具体的山岩，而是无数细碎的光点——光点里藏着极淡的脉纹，七脉气都有，却碎得像被碾过的琉璃，每片碎纹都在飘，飘得漫无目的，碰在一起也不聚，反而各自弹开，弹得更碎了些。 “它们不是消失了。”灵汐指着光点，“是碎成了太细的尘，细得聚不成流，连自己都认不出同类。”她突然发现，浮土深处藏着极浅的白痕，痕像干涸的河床，却比河床更虚，痕里的碎纹（七脉混杂）正顺着痕往地底钻，钻得越深，碎纹就越淡，淡得快要融进土色里。 石砚把土芯石往白痕里按，石与土相触的瞬间，石上的黄纹突然亮了亮——不是排斥，是像找到了能依附的实点，亮得让周围的碎纹（陆脉）顿了顿，顿得像被磁石吸了下的铁屑。但这吸力极短，土芯石刚挪开半寸，碎纹又跟着白痕往下钻，钻得石砚的指尖都能感觉到那股“往下沉”的虚劲。 （二）踩不实的地 他们试着往谷里走，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第一步，灵汐的脚刚落下，脚下的浮土就陷了半寸，陷得她脚踝发虚。主脉引的绿纹突然抖了抖，抖得像被什么东西往下拽，拽得绿纹又散了些，散得像被风吹乱的发丝。她低头看，浮土里的碎纹（绿纹的同类）正围着她的脚踝转，转得像群好奇的小虫，却不敢靠近，靠近半分就往后缩，缩得更碎了。 第二步，石砚的锄刃插进地里，想借力稳住身形，锄刃却像插进了空囊，囊里没有硬土，只有虚浮的气，气里的碎纹（陆脉）顺着锄刃往上爬，爬得极慢，爬半寸就散了，散得锄刃上只留下层淡得看不见的黄影。“陆脉的沉气，到这儿也沉不住。”他把锄刃拔出来，刃上的黄影正一点点往空气里渗，“就像把石头扔进云里，石头再沉，也落不到实地上，只能跟着云飘。” 第三步，阿昭突然停下，他的鞋尖沾着片蓝影（水脉的碎纹），蓝影正顺着鞋边往鞋里钻，钻得像要找个能落脚的地方。阿昭没动，看着蓝影钻到鞋帮处就停了，停得像累了的小虫，微微发颤。“它们不是想逃。”他轻声说，“是找不到能‘站’的地方，只能到处钻，钻到哪算哪。” 灵汐的铜镜突然晃了晃，晃出守脉人的灰衣影——影站在谷地中央，脚下踩着块半埋在土里的玉，玉是白的，白得像凝住的云，玉上的脉纹（七脉气都有）比周围的碎纹要实些，像群找到了港湾的船。影正弯腰往玉周围撒着什么，撒的是极细的绿粉（主脉引的碎纹），粉落地的地方，碎纹突然不再乱飘，而是顺着粉的轨迹往玉边聚，聚得像水流向洼地。 “虚脉的气，不是怕聚。”影的声音从镜里飘出来，轻得像叹息，“是碎得太久，忘了怎么靠在一起。就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每粒种子都在飘，不是不想落地，是忘了哪片土能让它扎根。”影捡起粒碎纹（光脉的金点），往玉上放，金点刚触到玉，就不再飘了，反而亮了亮，亮得像找到了同伴的萤火虫。 （三）凝尘的力 云雪兽突然对着玉的方向长嘶一声，嘶声裹着团较浓的金雾，金雾没被筛成粉，反而像团紧实的光，往影脚下的玉飞去。金雾落在玉上，炸开片柔和的金光，金光里的金纹（光脉）像根细针，针穿过虚浮的空气，把周围飘着的金点（光脉碎纹）一个个串起来，串得像条细金链，链虽细，却不再散了。 “光脉的‘聚’，得先有个‘核’。”灵汐看着金链，“就像串珠子得有根线，线再细，能把珠子串起来，就成了链。”她解下主脉引上的一缕绿纹，绿纹比发丝还细，她却小心地往金链上缠，缠得极轻，缠一下，就有几个绿点（主脉碎纹）被引过来，附在链上，让链又实了些。 石砚突然把带来的所有土芯石都往影脚下的玉周围埋，石与石之间留着细缝，缝里的黄纹（陆脉）顺着石的实感往外扩，扩得像张网，网住那些往地底钻的碎纹（陆脉）。碎纹撞在网上，没再钻，反而顺着网眼往上爬，爬得像迷路的蚂蚁找到了回家的路，爬到土芯石上，就贴着石面不动了，贴得久了，石面竟透出层淡淡的黄，黄得像有了生气。 “陆脉的‘实’，能做网。”石砚拍了拍埋好的土芯石，“就像在沙地里埋石板，石板虽挡不住所有沙，却能让想扎根的草，找到块能站稳的地方。” 阿昭往玉边倒了些潮心露，这次的露水没缩成点，反而顺着土芯石的缝隙漫开，漫得像层薄水膜，膜里的蓝纹（水脉）轻轻晃，晃得周围的蓝点（水脉碎纹）都往膜里落，落得像雨滴融进湖面，膜没漏，反而因为这些蓝点，变得更厚了些，厚得能看见淡淡的水纹在动。 “水脉的‘容’，能做池。”阿昭看着水膜，“就像在漏地上挖个浅池，池虽浅，却能接住些雨水，让水不再一落地就渗光。” 灵汐的主脉引绿纹越来越亮，亮得像根细绿绳，绳的一端缠着云雪兽的金链，一端连着手腕，中间的绿点（主脉碎纹）越聚越多，聚得绿绳慢慢变粗，粗得能看清纹路上的起伏——那是碎纹们正在重新合为一体的痕迹。 守脉人的灰衣影往玉上又放了块土芯石，玉与石相触的瞬间，地底的白痕突然发出嗡鸣，嗡鸣让往地底钻的碎纹都停了，停得像听到了召集令，开始顺着白痕往玉边爬，爬得密密麻麻，像无数细小的溪流往湖心汇聚。 “虚脉的根，不在天上，在地下。”影的声音里带了点笑意，“碎成尘的脉气，只要找到能扎根的实土，就能顺着根往上长，长得比谁都稳——就像被风吹散的种子，落到合适的土里，照样能长成大树。” （四）聚尘成流 玉周围的脉气越来越浓，浓得像化不开的雾，雾里的碎纹不再飘，而是互相缠绕，缠得像搓绳，搓得七脉气渐渐显出各自的颜色：光脉的金，火脉的红（刚才没注意，原来火脉碎纹藏在浮土深处，被陆脉的网引了出来），水脉的蓝，陆脉的黄，主脉的绿……还有些极淡的紫纹（可能是其他分支脉气），都在雾里慢慢清晰。 石砚往玉的四周挖了圈浅沟，沟里的土芯气顺着沟壁往上冒，冒得沟像道矮墙，墙挡住了想往外飘的碎纹，让它们只能在墙内聚，聚得雾越来越浓，浓得能看见脉气开始流动，流动得像刚解冻的小溪，慢，却很稳。 阿昭往溪水里滴了滴潮心露，露水融进溪里，让水流得更顺了些，顺得能看见蓝纹（水脉）在前面引路，黄纹（陆脉）在水底铺底，金纹（光脉）在水面照路，绿纹（主脉）像条线，把所有颜色串在一起。 灵汐的主脉引绿纹突然往前伸，伸得又快又稳，绿纹过处，雾气自动分开，分出条清晰的路，路通向谷地的另一端，那里的脉气虽然还淡，却已有了流动的方向，像被前面的溪流引着，正慢慢跟上来。 云雪兽衔着块土芯石，往路的尽头飞去，把石放在地上，石一落地，周围的碎纹就立刻围拢过来，围得像新的起点，点上很快也聚起了雾，雾又慢慢化成流，流得与玉边的溪流连在了一起。 戾气——这次竟没看到明显的戾气，或许虚脉的“虚”，本就是脉气自身的困境，而非外力所迫。那些碎纹只是太孤独，孤独得忘了如何相聚。 他们顺着新聚成的溪流往前走，脚下的浮土已经变得结实，踩上去能听到轻微的“咯吱”声，像土地重新有了筋骨。灵汐摸了摸主脉引的绿纹，纹上带着微尘聚起的暖，暖得像捧着一把刚从土里拾起的、带着阳光的碎金。 石砚看着路边的土芯石，石上的黄纹正慢慢往地下钻，钻得像在扎根。“碎过的脉气，聚起来更懂得惜缘。”他捡起块沾着金粉（光脉）的石头，“就像摔碎过的碗，粘起来后，会更小心地捧着，怕再碎了。” 阿昭的潮心露罐又满了些，罐里的蓝纹转得很稳，稳得像在哼歌。“虚脉的空，不是无。”他晃了晃罐子，“是藏着太多太细的有，细得你看不见，却只要轻轻一拢，就多得能汇成河。” 前方的谷口越来越亮，亮得能看见脉树的轮廓在雾里若隐若现，树影比之前清晰了许多，像近在咫尺。灵汐知道，虚脉之后，或许再没有能难住他们的脉域了——散过的气懂聚，冻过的气懂流，乱过的气懂序，碎过的气懂合。 七脉气聚成的彩流河，正顺着他们的脚步，往脉树的方向奔涌，奔得越来越急，越来越亮。 脉树的根，已经能看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