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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昨日那铺天盖地的急雨相比,今日的雨丝细密柔和,如烟似雾,颇有春雨绵绵的意趣。 湿润微凉的风裹挟着花木清香,在游廊间迂回流转。 老天待她不薄。 知道晚间要见她,便安排了这样缠绵悱恻的天气。 叙旧一会,三人在仆童的带领下穿过游廊。 沈锦程走在最后,她的目光紧紧跟随前方的身影。张安仁今日穿了一袭米色长衫,晚风鼓满她的袖袍,飘飘然如冯虚御风,仿佛下一刻就要踏月而去。 沈锦程也加快步子跟上,生怕她飞跑了。 晚宴设在后园的花架下,邻着一方浅池。 入座后,酒菜陆续摆上,众人都没什么食欲,只吩咐要几样清淡雅致的小菜。等仆童摆上,她才发现案上都是她爱吃的,嫩笋拌莼菜、银鱼烩豆腐、桂花糖藕…… 沈锦程了然地看了张安仁一眼,趁张之涣不注意,对她挑眉坏笑。张安仁眼睛泄出点笑意,若有所指地摸了摸头上的发簪。 沈锦程目光描摹上了那人束发的玉簪,认真辨别几分钟,脸黑了又红了。 这支竹枝造型的羊脂玉还是她去年上元节亲手挑给她的,没想到…… 算了,不提了。 再想到她把那东西戴在头上,沈锦程一瞬间燥的慌,少有能让她脸红的事,张安仁这次让她从脖子红到了耳朵根。 这挨刀的,学以致用,现在是彻底解放人性了。 张之涣对两人之间的眉眼官司毫无察觉,见晚风和畅,雨声潺潺,一开口便要行令作诗。 张安仁还是一副君子模样应和,沈锦程心不在焉有些走神, 因为做的不好,她被连罚了好几杯酒。 又来一轮,张安仁上轮得了魁首,这场便由她出题,看了眼酒意朦胧的沈锦程,她开口道:“这轮便咏竹吧。” 沈锦程有些涣散的眼神瞬间清醒。 张安仁慢条斯理道:“咏竹宁折不弯,五言,凡句意颓靡者罚酒,刚直者得赞。” 她正要吟首句,被罚怕了的沈锦程抢她前边脱口而出, “青竹生幽涧。” 起句最好起,难的是后边接句,又要考虑意思,又要考虑音韵。 见她耍赖,张安仁也不多言,只笑着接下句,“劲节破霜寒。” 张之涣举杯沉吟,思索片刻道:“岂为风俯首” “……” 三个人很快又到沈锦程这里,“岂为风俯首风俯首……” 她停顿两句一时接不上。 “有了。” "除非…月垂眸" 席间一静,继而笑声渐起。张之涣忍俊不禁:“献章,这风骨竟要看月眼色" 张安仁眼含怒意,一时又摆上了为人师的架子, “荒谬,音韵狗屁不通。且言宁折不弯,你倒是除非上了。且自罚酒三杯!" “往后也别透露诗文是跟我学的。” 沈锦程哪里怕张安仁发怒,她现在官可比她高呢。 她笑笑自斟, 一连喝下三杯。喝的急,本来迷蒙的脑袋一时更加糊涂。许久不见张安仁板脸生气的模样,一时又想起了跟她求学的时候。 沈锦程心中异动,不顾张之涣在场,开口便对着张安仁调笑,“莫笑我。若清辉肯为我停驻,这腰折便折了。” “……” 她语气缠绵悱恻,张之涣感觉现场的氛围有些怪怪的。她刚想开口问沈锦程是否有心事,张安仁立刻跳过沈锦程接了她的句子, “岂为风俯首折骨作箫难。” 张之涣的注意力又被张安仁的诗句吸引回去,思索片刻,她抚掌笑道:“青竹生幽涧,劲节破霜寒。岂为风俯首折骨作箫难。” “即便骨头折断,也不愿被做成箫笛吹奏。” “安仁,这轮又是你得魁首。” 沈锦程摆手,“不玩了,不玩了。没意思。” 她已经喝的醉醺醺,张安仁却一杯都没喝。好不公平。 见她诗文狗屁不通,张安仁也不惯着,随即讽刺,“觉得没意思是因为某人才疏学浅,不好读诗。” “哈哈,随你说。” “你诗做得好,可惜这点风雅对当官没甚作用。” “我看你是欠收拾了!” 两人一来二去拌起了嘴,虽不像认真吵架,但你来我往吵的张之涣头晕。 她扶着头调停:“哎呀,莫要动怒。多大点事。” 沈献章不通诗,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京城凡邀请她参加的宴会,少有做诗行令的。只是今天陪她玩才献丑,还被张安仁讥讽一番。 沈献章现在位高权重,谁人敢说嘴。安仁还摆什么老师架子,怎么这么不会做人呢 张之涣指着张安仁道:“你与献章磨什么嘴皮子。你什么岁数,她什么岁数” “一点都让不得人。” 沈锦程嬉皮笑脸跟着重复,“是啊,一点都让不得人。” “……” 张安仁没有生气,只是觉得有些好笑。欠欠的,真得好好收拾。 行令罢了,几人又说了会闲话,酒劲上来,沈锦程玉山半颓,身子都坐不直。 她靠在游廊俯身拨弄池中的水纹,几尾红鲤悠然摆尾。 几人之中,只有张安仁最清醒,她目光几乎黏在那人身上。 美人美景,怡目怡情。只是旁边的多出的闲杂人等有些扫兴。 看了几眼,张安仁拿起了案上的酒壶亲自为张之涣斟酒。今日母亲站了一天,已然疲乏,再多喝两盏,一定会犯困告退。 一巡满上,她抓回躲开的沈锦程举杯共饮。 张之涣刚伸手夹菜,张安仁端着酒壶又来了。她豆腐还没咽下,那边又举杯。 张之涣举杯跟上,喝完嘟囔两句。“喝这么急做什么” 见杯底空了,张安仁又给她满上,“哪里急了。” “母亲今日是不是累了,跟不上我们。” 说这话的时候张安仁站沈锦程旁边倒酒。与给张之涣倒酒不同,对着沈锦程,张安仁的动作极慢极优雅。 她微微俯身,撩起的袖口暗香袭人,沈锦程侧目看去,先入眼是衣料的云纹,再往下是一段细腻白净的手腕。 推杯把盏,酒液叮咚。 留恋一会,她确认了张安仁是在勾引她。 明明醉的厉害,她也跟着张安仁拱火,“张大人,你若是累了,我们就慢点喝。” “哪里累了来……举杯。” 月上柳梢,待张之涣醉倒小憩,游廊只剩雨声潺潺。 沈锦程半倚栏杆,醉眼朦胧地望着雨幕。张安仁挨得极近,宽大袖袍垂落,恰好掩住两人相扣的手。 四周无人,她们的姿势暧昧,张安仁几乎将沈锦程圈进了怀里。两人衣袖下触碰的皮肤像着了火,明明更亲密的事都做过,此刻竟为指尖相缠心悸。 夜色正美,张安仁忽然倾身,四目相对,一个未竟的吻悬在呼吸之间, "锦程……" 她低声唤她的名,染了情欲的嗓音比雨丝还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