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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到中午的时候,她来唤我,说二阿哥毓薕过来了。我匆忙起床洗漱,然后去了母亲的主屋。
他坐在主屋的外堂喝着茶,脸上显得有些不耐烦。
“哟,你可算是出来了?”我刚一进门儿,他便站了起来。“昨儿的事儿,我给你去打听了。”
我又请他坐下,这才问道:“大哥的事情,究竟怎么样啊?”
他挑了一嘬鼻炎,猛地嗅了一口,缓缓劲儿,打了个喷嚏。“我们家老岳父,是在土木司担着差,跟警察厅那帮子人呢,说不认识吧,还有几分交情,说认识吧,却又没有什么交道。所以吧,我是让老爷子卖了老大的面子,今儿个一大早就过去打听了消息。”
听不惯他跟我扯这些官面儿上的话,“那他们是怎么说的?大哥什么时候能出来?”想着大哥昨儿一晚上都待在警察厅的监狱里,我心里头就揪得慌。
毓薕揉揉鼻子,懒洋洋地看着我,“这事儿啊,得那两山西人松口!他们硬咬着大哥换了宝贝,还打了人,所以就不能给人保出来。”
听着这样的消息,我心里却是更加烦乱了。这事儿还没完了不成?本就是他们行骗,倒成了我们没礼了!
他见我不吭声儿,又接着说了下去,“要说呢,这事儿啊,两边儿都有问题,要看上头怎么判了。上边儿要是说他俩行骗敲诈,那大哥就没什么事儿,上边儿要是认定了是大哥换了人家的东西还打人,这就是得赔钱还要坐牢的事儿!”
我深吸了一口气,问他:“那这事儿打点起来,需要多少钱呢?”
他挑眉看了我一眼,面色软了下来,伸出一只手比划道:“五千块现大洋,保证把事儿给你办的漂漂亮亮的!三天内就能让大哥平安回家!”
“五千块?”我倒吸一口冷气,这也太狮子大张口了!
“我哪儿去弄五千块啊?”
他笑容顿时凝固在脸上,变的不伦不类。“要是没有这个数儿,那事儿可就难办了。”
“二哥……我……”我实在是没有办法,这数字太大了,我真的承受不起。
“如果铺子不查封的话,还能换上些钱,可是也凑不到五千块啊。”
毓薕面色不耐,“那你现在还能凑上多上钱?”
“五……五百。”这是我现在能拿出的所有的钱了。
“哼,五百块你也想办事儿?”他拿了钱过去后,目光一凛,脸上露出嘲讽的神态。
里屋传来一阵咳嗽声,母亲将我们都唤了进去。
毓薕虽不愿,但也跟着进了里屋。他还是按着规矩给母亲请了安。
母亲从枕头下拿出一块佩来,看了又看,抚了又抚。“把这个那去吧。”又将铺子的地契房契拿了出来,一并交给二阿哥。“这些,应该是够了,你也尽些心,他……毕竟还是你的亲哥哥。”
毓薏在母亲面前还是收敛了一些,他应了下来,并向母亲保证,会尽快把大哥弄出来的。
母亲挥挥手,也再懒得看他一眼。吩咐福公送了他出去。
二阿哥走后,母亲便显得格外疲惫,一下子像是老了十岁一样。我正疑惑那块佩的事情,母亲也不待我说话,让李嬷嬷带我出去,她便躺下了。
时隔五天,二阿哥总算是把大哥从监狱弄了出来,不过是阿克敦带着人去将大哥抬回来的。他浑身是伤,衣服上到处都是已经发硬的血渍,身上散发着浓浓的腥臭。
李嬷嬷烧了水阿克敦给大哥擦洗换衣,福公去请了大夫来,里里外外忙活了好久,才从大哥房间出来。
我既是高兴又是难过,高兴的是,大哥总算是回家了。可是经过这一回,家里可算是元气大伤,已经没有什么钱可以供日常开支了。
大夫开了一些药,福公拿了十元钱跟着去抓药,可是没有多久又折返了回来,说是不够,还要十五元。李嬷嬷那边已经没有钱了,我这边也只剩下二十二元。让徐嬷嬷拿了钱给福公去抓药,毕竟大哥的伤要紧啊。
手里还有七元钱,家里还有七口人,其中一个还是重伤在身,日日里需要用药的病人。
我看着手里的七个大洋,眼泪瞬间就落了下来。怎么办?后面的日子,怎么办?
福公,徐嬷嬷,李嬷嬷,阿克敦,他们都是没有家的人,年纪也都大了,别人家即便是需要佣人,也不会去雇佣他们。所以这里,便是他们的息身之所。而一家七口人,七张嘴每天的用度便最少要两块多钱。这还不加上买药的花费。
要怎么样才能弄到钱?
思索了半夜,我突然想到了,李家婶子她是拉房纤儿的,她走街串巷消息灵通,也许她知道哪儿能找到工作!明儿一早,我便去寻了她问问去。
天还没有大亮,我便起了个早,看着玻璃镜子里的自己,惨白的脸,乌黑的眼圈儿,一副萎靡的模样!翻出了脂粉,还是略微的修饰了一番,连早饭都没吃,便赶紧出了门。
徐嬷嬷在身后大声唤着,我却加快了步伐赶紧出了院子。
凭着印象,我绕了一大段儿路,终于找到了李婶子的家。这可是我头一回一个人出门,而且是求这人办事儿,心里头格外的紧张,连手心里头都沁出了汗。
拍了拍门,半晌才有人应了,“谁啊,这么大清早的……”李婶子的儿媳妇开的门,她见是我,不太熟悉,“你找谁啊?”
我嗓子有些发紧,“李婶子在家吗?我找她有点儿事儿。”
她打量了我一番,“等着啊,我给你叫去。”说罢又关上了门。
大老远的,我听见她在院儿里叫唤着,“妈,有人找你!在门口等着呢!”
又过了一会儿,李婶子才开了门,她看见我在门外等着,立马热情地将我迎了进去,“我说大清早的喜鹊怎么就叫的这欢呢,原来是来了贵客了。”
进了院儿我才发现,这里住着好几户人家,刚起来两三户,正在院儿里洗漱着。显然我来的有些早了,“李婶儿,今儿我来,是想跟你打听个事儿。”
她笑着拉我进了屋,又叫她儿媳妇给我倒水,“什么事儿啊?说说看,你李婶儿别的本事没有,你想打听什么,却是问对人了。”
“是这样的,我想找一份差事儿,最好能工钱高一些的。”这句话,我心里头默念了很多遍,总算是说了出来。
她听了以后,有些发愣,“你说你出来要找事儿做?”
“嗯。”我点点头,看着地面上翘起的一块转头。
“你们家不是有你大哥做着买卖吗?怎么会叫你出来谋差事儿?”她有些诧异,显然对我说的话感到不可思议。
“我大哥他被人给骗了,现在还受了伤……所以我必须得找一份差事儿,不然家里那么多张嘴等着,再过些日子,可就……”我声音越说越小,脸也越来越烫,真不知道往下该怎么说了。
李婶儿将倒了热水的粗瓷杯子递给我,她坐下想了想,“你打算要一个月多少工钱的?你又会些什么呢?”
我被她问得一噎,想了半天,我竟然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她走到我面前来,又接着问我:“听说你念过洋学堂?可会洋文?”
我抬头看着她,用力地点了点头,“会的,会的!”
“那就好办了。”李婶儿笑了起来,可是我却觉得这笑里面有些古怪。“现下呢,倒是有一份差事儿,工钱也不错。可是就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去了。”
听到有我能做的事情,我一下来了神,忙问她:“婶儿,是什么事儿?”
“前些日子,我一妹子还跟我打听来着,说是她们那儿要请一位会洋文的先生。一个月啊,能给一百块现大洋呢。”李婶儿一边说,一边啧啧地直叹,“一百块啊!这价可是不低啊。”
“那我能行不?”是啊,一百块,足够我们一家子一个月的开销了。
她笑着打量了我一番,“行,我看啊,你是最最合适不过的了。”
“李婶儿,那我什么时候能上工呢?”家里真的没有钱了,早一日上工,便能早一日拿到钱回来。我已经等不及了,大哥和母亲,都还用着药啊。
她也倒是爽快,“这么早,你还没有吃饭吧。这样,你先在婶子家吃了饭,一会儿我就带你去,成不?”
有些不好意思,求着人办事儿,还来人家里蹭着饭,我倒是很过意不去。“那婶儿,等我拿了工钱,就请您吃顿好的去!”
“唉,好,婶儿等着。”她笑眯眯地出去让儿媳妇准备早饭。
和她吃过了早饭后,她拦了一辆黄包车,带着我一块儿出了巷子。
因为工作的事情有了门路,我心里也倒是高兴的。跟着她七拐八绕的,总算是到了地方。
下车看了看,只见门庭上书着‘江南书寓’。我好奇地看着周围,路上静静的,一个人都没有。
李婶儿给了车钱,又上前拍了拍门,“开开门儿。”
来开门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儿,他披着衣服,揉着眼睛,打开门看见李婶儿和我后,把我们让了进去,“还没有到醒的时间呢,怎么这么早?”
李婶儿笑着跟他打了招呼,带着我熟门熟路地走上了二楼。走到一间房前,拍了拍门口打着瞌睡的小女孩儿,“快叫你妈妈起来,说李婶儿给她送教洋文的先生来了。”
那小女孩儿不过十岁左右的模样,生的微微有些胖,跟年画里的娃娃一样。她乖巧的喊了李婶儿一声,让我们稍等一会儿,便进屋去了。
等了有一小会儿,她又扶着一个年纪约三十来岁的女人出来,那女人身着雪青色纺丝雪缎,上面绣满了点点浅茉莉花,薄薄的衬着身材略显丰满。肤白如玉瓷,眉如细柳吊梢,眼如弯月含情,丹唇未启已有笑意。我想,她年轻的时候,定是个美人胚子。
“这位,就是会洋文的先生了吧?”我打量着她,她也打量着我。听着她的声音,软软糯糯的,很舒服。她一出口,我便知道了,她是南方人,怪不得这儿叫‘江南书寓’呢。
李婶儿拉了我的手,对她说:“你不是念叨有一阵子了吗?这不,我还是给你寻到了。”
“这位是书寓的妈妈,你叫她桂姨。”
“桂姨。”我微微点头向她打了招呼。
桂姨笑看着我,“你可愿意教我家姑娘们学这洋文呢?”
我下意识地看了李婶儿一眼,突然觉得,着书寓好像不大对劲儿。
桂姨也看出来,我似乎有些疑惑。她笑了笑:“我们书寓啊,和那些个妓馆可是不大一样的哦。咱们这里的姑娘们,只卖艺。”她见到我愣神的样子,捂嘴轻笑着。“姑娘们现在经常接到帖子要去各府里,现在洋人也学了点姑娘们去陪席面儿,所以姑娘们也要学着会一些的洋文。”
“咱们这儿的姑娘啊,是琴棋书画诗,吹拉弹唱舞样样都精通,比起富贵人家的小姐都不逞多让。你呢,就负责教教她们学洋文,我给你一个月一百块大洋,你觉得怎么样?”
我犹豫了,原以为是去给别人家做家庭教师,没有想到,是给书寓里面的‘小姐’当先生的。
桂姨见我犹豫,她挑眉一笑,“一百二十块。”
这,我心里还在斗争,一面是七口人的开支,一面是如果在书寓里担着差事儿,怕是家里不好交代。
“一百五十块。”桂姨以为我是因为工钱的原因,她又加了一次价。
“桂姨,不是钱的原因,是我怕……我怕跟家里不好交代……,而且,而且我怕来来回回上下工,不大方便……”我赶紧出声,怕她误会下去。
她倒是笑了起来,“这里不需要你陪客人应酬,如果你觉得跟家里不好交代,那我想办法让他们相信,你是在洋行找到差事儿的,怎么样?你来回的话,我可以请一个包月的黄包车接送。”显然,我的这些理由,在她的面前,都不是理由了。
“那好吧!”终于心里的挣扎也倒向了一边,我需要钱,这份工作我很需要!“我只要一百块,是开始说好的。”
桂姨拿扇子遮脸呵呵笑着:“还是给你一百五十块吧,看你这模样,也不像是小户人家里出来的。要不是缺钱,估计你也是不会到我这儿来的。”说完,她又低声吩咐了那小姑娘。小姑娘听话地点点头,进了屋里。
过了会儿,她拿了两个荷包出来交给桂姨。桂姨将其中那个大一些的荷包颠了颠,交给了我,“拿着吧,从明儿开始上工,每天过来六个小时,我派人去接你。”
我接过她递来的荷包,打开来一看,里面装的是一块块的大洋,沉甸甸的。
桂姨跟李婶儿说了几句话,又把刚刚那个小的荷包递给李婶儿。李婶儿拉开荷包,拿了一个银元出来,使劲儿一吹,再放到耳边去听。然后笑眯眯地把钱放进了荷包,她就是靠着拿中钱吃饭的,因了她的介绍,桂姨和我也算是各取所需了。
回去的路上,我心情有些忐忑。顺利找到了工作,可是家里那一关,怕是不好过的。
李婶儿先送我回了家,然后对我交代了几句,才施施然离开。
刚一进门儿,徐嬷嬷便逮到了我,“小姐,这大半天的功夫,你究竟是到哪儿去了?连早饭都没有用,急匆匆地跑了出去,还没有人跟着陪着,大少爷还躺着,夫人身子骨也不好,这万一你要是有个什么闪失的,叫咱们这一大家子的人,可怎么活啊?”边念叨着,她抬起袖子擦了擦眼泪。
福公也走了过来,见到我后,他沉着脸,“夫人让奴才唤您过去呢。”
突然有了一种伸头是一刀,缩头还是一刀的感觉。
进屋后,母亲将我唤到她身边坐下,并将家里的情况细细了解了一番。问我现在打算如何。
“母亲……”我犹豫着,想看看把事情怎么说比较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