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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什么时候走”我看到他镜片后的眼睛中,带着丝丝血色,眼下也是有些青黑,应该是没有休息好的缘故吧。
他右手微扯了扯左腕的袖口,“这一两天就能定下来。”
“你们打算怎么回去”
我微皱了皱眉头,想到这个问题,我不觉又头痛了起来。“听说现在日本人大量遣送在港平民。小六子和我商议,我们打算混在那些平民里……”
“那很危险。”他打断了我的话,“我想想办法吧。”
他帮赵弘去美国,已经是帮了我天大的忙了。我不想给他再增添什么麻烦,“不用了,我们会小心的。”
似是对我的话有些不满,他急急握住我的手,说道:“你是不相信我,还是不愿我为你做这么一点点事情”
“你已经帮我很多了。”我看着他的眼睛,微挣了一下,却没有能收回手,“真的,我一直在给你添麻烦。如果我没有把你当朋友的话,我想,现在我就不会出现在这里。”
我希望他能明白我的意思。
“richard,你一直是我的朋友。很要好的朋友,一辈子都是!”我认真地看着他,缓慢而又清楚地将这句话说了出来。
果然,他听了我的话后,松开了我的手。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好,朋友。也好。”
“谢谢你。”
“不,不要跟我说谢谢,好吗”他笑得有些无奈。
“好。”我感觉到,他似乎在这一瞬间得到了什么,又似乎放下了什么。
两天多的时间,转瞬间便滑过。两天,也就仅仅只有五十多个小时而已。
而这五十多个小时,似乎对大家来说,都是备受着煎熬的,我们不知道日本人会不会搜到这里来。
在看到梁书林手中的机票时,我一颗心总算是踏实了一半。只要飞机顺利离港,那么我的心就会彻底踏实了。
“richard,赵弘,我就拜托你了。帮我……照顾他……”所有的东西都已经收拾好了。赵弘剪了头发,戴上了眼睛,打扮成了梁书林的助手。
他对我点点头,唇角似乎想扯出一个笑容,但是却不那么成功。“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他的。”
我感激地对他笑了笑,又转向赵弘,“你现在已经是个大人了,很多事情,需要靠你自己了。但是,我只需要你记住一点。父亲和母亲,一直都是爱你的。一天都没有变过!虽然你从小不在我身边长大,虽然你和我相处的时间很短很短,但是,我在每一天,都想念着你,爱着你。”眼泪不知怎么的,就这么止不住地流了出来。我的话也开始有些哽咽,“过去后,多听听梁叔叔的话,处事不要太过强硬,学会保护自己。”
“母亲……”赵弘跪了下来,抱着我的腰身,将脸贴在我的胸口,“母亲,你也要多多保重……”
我抚着他的脸颊,却抹到了滚烫的泪水。失神地抬起手,这似乎是第一次,他为我留眼泪。“快起来,地上凉。”
我拉扯不动他,“母亲,儿子不孝,未能好好孝顺您和父亲……”
“赵弘……”我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在颤抖着,心口闷闷的,那种感觉真的无法形容。
“走吧,飞机不等人。你们安全离开香港,我心里就踏实了。”我硬拉起赵弘,又不舍地紧紧抱住他。
他已经高出我一个头了,我从未这么细看过他。这张和赵正南年轻时格外相似的脸,让我突然间有些恍惚。
梁书林看着我的眼神中带着深深的隐忍,他的身子绷得挺直,紧握着的双手指尖泛白。“赵弘,我们走吧。”
赵弘还是不舍放开我,“等等。”我忙推开了赵弘,从我的行李中拿出一个信封递给了赵弘。“等上飞机后打开。”
他接住了信封,却疑惑的看着我。
“答应母亲,上了飞机后再看,好吗”我略低头,语中透着恳求。
“好。我听母亲的话。”他将信封放进了贴紧心口的里袋中。
“一路上小心。到后……”我本想说,到后给我们发个信。可是话到嘴边,我又打住了。“到美国后,一切就靠你自己了。”拍拍他的肩膀,我深吸一口气,看着他们,笑道:“等把日本鬼子赶出去……”后面的话,我没有说完。但我知道,他们都应该明白。现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
“好,等把日本鬼子赶出去。”他们竟然异口同声地接下了我的话。
眼中噙着泪,脸上却依旧笑着。“嗯,快走吧。”
非是我想赶他们离开。而是多待一分钟,就多一分的风险。已经到了最后的时候了,我不想再从中出现什么意外。
梁书林走到的我面前,深深地看着我,“保重。”
心间一颤,我抬眼看着他,“保重。”
目送他们离去,我的思绪久久不能回神。
不能亲送他们,远远看见飞机腾空而起,我呼出一口浊气。闭上眼睛,喃喃自语:“走吧,我们也该走了。”他们,终于安全了。
“夫人……”小六子看着我,言欲又止。
我笑了起来,格外轻松。“都走了,我们也该走了。”
走了几步,看小六子却没有跟上来,“怎么觉得我心狠”
“不是……”他叹了口气,“只是觉得,梁医生……”
“他喜欢我。很早我就知道。”低头苦笑,“但我还是想利用‘朋友’的感情,让他帮我……”
凝视着灰蓝的天空,我低声说:“也许,我真的很残忍。给不了他什么,却还是……”
这十多年,他没有娶妻。我做为‘朋友’,试探着问过他。可是他却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我不知道他这么做,究竟值不值得,也不知道他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想通。
我给赵弘的信里,只有简单的一句话。‘儿子:母亲只能送你到这里了,以后的路,都要靠你自己走下去。要勇敢,要坚强,不论遇见什么事情,一定要相信自己。’附夹在信中的,是我在上海积攒下,存入海外银行的存单。
他未来的路,我不能预料。所以,我能留给他的,似乎也只有这些了。
梁书林走前,为我们安排了跟着一个药品商的货船,打算让我们跟船一起离港的。但是临走的时候,却突然发生了变故,日本人不知道用了什么理由,将一整船的药都扣了下来,我们险险逃过了检查。最终,我和小六子还是混在了遣送离港的人群里。
这批离港的人员被检查的非常严格,因为大野拓男事件,日本人在全港搜索着我们的下落。有好几次我和小六子差点儿就被发现了,其中之惊险,实在无法言喻。
既然日本人能查到我们的行踪,那么来的时候所带的通行证,是绝对没有办法再用了的。
到广州后,我们通过关系花了大价钱,几经周折才拿到了临时通行证。
回程的路上,我和小六子都显得格外疲惫。他的伤似乎有些感染,终是收不了口子。而我也染上了一些感冒的症状,头总是昏昏的。
我在汽车的后排座椅上略靠着养神,小六子一个急刹车,差点儿让我磕到了额头。
惊醒过来后,我透过车前的玻璃看去。前方是一个检查路口,但是,这个路口是日本人设立的。
“昨天你打听的时候,这里不是没有关卡吗”我不安地问着小六子。
一路行来,越是接近湖南,碰上日本人的几率也就越多了起来。
我试探地问着小六子,“咱们绕道”警惕地看着前方,希望他们还没有发现我们的车。
“来不及了。”小六子的话音刚落,前面就挥手,指使我们将车往前开。
“那怎么办”日本人仔细检查,那么我们是绝对过不了关的。如果‘特高课’的情报传达到这里的话。但我想,这个是毋庸置疑的。在港没有发现我们的行踪,那么回程的路上,就一定会设置关卡拦截。
小六子果断地将车急急转了个弯,不顾后面日本人的呼喝,猛踩了油门向反方向开去。
很快,后面就向空鸣起了枪声做为警告。紧接着,后面就朝车开枪了,我回头的瞬间,一颗子弹就将后窗玻璃射穿,整块玻璃碎成一片片。路并不好走,车在颠簸的道上飞速行驶着,几乎要将我甩出车外一样。
我不知道能不能逃过这一劫,手中的枪已经上了膛。里面的子弹,不是将射进日本人的身体里,就是会射进我的身体里。这,只是一场你死我活的追逐。如果不能逃脱日本人的追击,那么我是不会让他们抓到活口的。
从最开始的步兵加步枪的追逐,变成了现在的摩托车加轻机枪。看来,日本人已经没有打算留下余地了。
“唔……”小六子一声闷哼,车随即偏离了方向。
“小六子,你怎么了”我急急爬向前座。
小六子见我想要起身,忙咬牙低吼道:“夫人,别过来,趴下。”
此时又有几枪连续扫射进来,我抬眼看去,小六子脸上淌着大滴的冷汗,握住方向盘的手也不停地颤抖着。
“夫人,扶好。”说完这句话,小六子将油门猜到了底。“吸气,快。”
如果这一刻我脑中能明白小六子的意图,那么我绝对会去阻止他的。可我下意识地听了他的话,猛吸了一口气后,车身失控地往下一沉,冰冷刺骨的水即立时从破缺的后窗灌了进来。
我惊恐地睁开眼睛,在水中尖叫了起来。而河水从我的口鼻中不停地往里钻,让我脑中一片空白。
下一刻,一只胳膊环在我的颈上,把我向上拽去。
浮出水面的一那一瞬间,我似乎像是结束了一个世纪的磨难一般,吐出口鼻之中呛入的水,拼命的咳嗽起来。
浑身湿冷,上岸后更显寒气沉重。小六子脱力地倒在岸边,我爬过去,将他翻过身来,“小六子,醒醒啊……”
伸手去探他的鼻息,指尖的气息却甚是微弱。水将他衣服上的血迹释成了淡红,但伤口处却还是缓缓淌着殷红的血。
我颤抖着手去按压住他胸口溢出的血,“小六子……小六子……”我叠声唤着他的名字,可为什么他还是不醒……为什么他听不到我在唤他
久久,我才看到他嘴唇在动,凑上前去听,他的声音很是微弱,“夫人,快走,日本人会搜过来……”
“不,小六子,我怎么能丢你一个人在这里”我浑身都在发抖,比起身上湿冷的衣服,心中的惧怕占了更多的因素。
小六子是我们多年的朋友、伙伴。他对我们来说,不仅仅是赵正南派来的卫官而已。多年以来的相处,他已融入我们的生活中,似乎成了我们家中的一员。那种感情,是不能仅用职属来形容的。
随着时间一点点的流逝,小六子已经完全停止了呼吸。我收回探向他颈间动脉的手指,完全不知道下面该怎么办。
浸透了水的衣服贴在我的身上,我已经浑身冻僵了。跪坐在他的身边,我用袖口将他脸上的污迹细细擦去。
撑着全然没有知觉的双腿慢慢站起来,我抹黑借着月光在四周探查。终找到一处浅坑,费力将小六子的遗体搬了过去,脱下我的外套覆盖在他的身上,再一捧一捧的用土掩埋住。
不能立碑,没有棺桲,就这么一座荒坟,里面躺着我多年的好友。
世上没有后悔之药,更不可能将时间拨回重来。如果他没有护送我去香港,也许他现在就不会躺在这里。一个人,孤零零的躺在这里。但,没有如果……
在他的墓前,我重重磕下,是我的自私,是我的连累,他才在这里丢了命的。一切,都是我的过错。
直至临终前,他念念不忘的,还是让我快离开,不想让我落入日本人的手中。这份情义,我如何能还的起,如何能还给他啊
浑浑噩噩之间,我脚步蹒跚地走着山路。不知道该往什么地方走,只是凭着一股子知觉前行着。
最后的意识里隐约记得,自己是扶着一棵树昏倒在了一片密林之中。
觉得忽冷忽热,燥热时额头上搭了湿冷的毛巾,颤冷时又觉得身上盖了厚厚的棉被,虽然带着一股淡淡的异味,但却不再那么冷了。
觉得眼皮万分沉重,喉咙里也要干得冒火一样。实在无法,只能强撑着睁开眼睛。
但意外发现,这里的光线极暗,似乎并不是民宅。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身在何处。警醒地探了探被中,发现已经换上了一套干净的粗布衣服。
头还是昏昏的,太阳穴更是涨涨地发痛,连鼻中呼出的气息也是格外灼热,胳膊和腿像是拆散了在重新安上一样酸痛不已。本想起身看看,却发现自己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只是庆幸得一叹,幸好没有落入日本人的手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听到了传来脚步声。从脚步的声音来判断,来的应该不只是一个人。
“大姐,你醒了要不要喝点儿水饿了吗”她亲切的笑容让我有些放松,至少救回我的不是什么凶神恶煞之徒。
我点点头,她扶我靠起来。就着她的手,我大口喝下了一整碗的水,最后几口喝的有点儿急,呛咳了几声,嗓子这才稍缓了过来,“是你们救了我”
回答我的,却是另一人,年约二十左右的男人。他穿着粗布的靛灰色棉衣,黑色的棉鞋上还裹着一层潮湿的泥泞。应该是许久未曾修过脸了,他的头发和胡子显得有些过长。但是他的眼睛,却是异常的有神,“这位大姐,你在林子里晕过去了,是我背你回来的。你不用怕,我们不是坏人。”说着,他还对我咧嘴笑了笑。
“是啊,二哥背你回来的时候,你浑身都冻僵了。这春寒料梢的,一场雨淋了个透,也难怪高热了这好几天。”说着,她又从碗里拿了个野菜杂粮馒头给我。
我谢过后,接过了这馒头,发现还热乎着。以为我是吃不了这样的东西的,但咬了一口后,我竟然狼吞虎咽的将这男人拳头大小的馒头吃了个精光,最后竟然还被噎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