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清淡的茶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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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周秦辞别妻儿,坐上郭卫民开的吉普车,再次奔赴县城。 他直奔供销社。 孙和平的办公室里,还是那股子清淡的茶香。 孙和平像是算准了他会来,桌上早就备好了一叠文件,上面盖着鲜红的印章。 一份介绍信,一份出差证明,外加几张空白采购单。 职务那栏写得明明白白:安阳县供销合作社,采购科,科员。 “孙主任,谢了。”周秦将文件仔细收好。 “别谢我。”孙和平推了下眼镜,慢悠悠地给自己的搪瓷杯续满热水,“你这是在替我办事。科员同志,到了省城可别忘了咱们供销社,也得带点‘土特产’回来。” “一定。” “还有个事。”孙和平端起茶杯轻轻吹开浮沫,话锋一转像是随口闲聊,“这次的展销会在省展览馆。拍板的人是省物资厅的副厅长,姓刘。这位刘厅长不爱喝茶,就爱下棋。棋瘾大,棋艺差。” 周秦准备迈出去的脚在门口停住了。 “多谢孙主任指点。” 他没再多问一个字都没有,转身就走。 郭卫民把周秦送到县汽车站,眼瞅着他挤上那辆破旧的长途客车,心里头总觉得不踏实七上八下的。 他感觉周秦这一趟去省城,怕是比前两天在村里收拾赵峰还要凶险几分。 客车摇摇晃晃,车厢里汗味、烟味、柴油味混成一团,熏得人头晕。 周秦靠着车窗,窗外的田野和村庄飞速向后掠去。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脑子却在飞速地转。 孙和平最后那句话,绝对不是闲扯。 一个爱下棋,棋艺又烂的领导。 这信息里有文章。 四个小时后,一座比安阳县城庞大繁华无数倍的城市出现在地平线上。 高楼林立,马路宽阔,路上跑着数不清的汽车和自行车。 省城到了。 周秦按着地址找到了市中心的省展览馆。 宏伟的苏式建筑,门口站着两个荷枪实弹的卫兵,气氛不是一般的严肃。 展馆门前停满了各式各样的小轿车,伏尔加、上海牌随处可见。 进出的人要么是笔挺的制服,要么是干净的中山装,一个个都端着架子,气度不凡。 周秦身上这件洗得发白的工装,脚上那双还沾着黄泥的解放鞋,站在这儿扎眼得很。 他扯了扯衣领,迈步就往大门走。 “同志,站住!证件!” 刚走到台阶底下,一个戴着红袖章的蓝制服就把他拦了下来。 那人三十来岁,下巴抬得老高,拿眼角瞥着周秦,脸上的鄙夷藏都懒得藏。 周秦没动气,从怀里掏出孙和平给的那一套文件递过去。 “同志,安阳县供销社的,来参加建材展销会。” 那人接过去懒洋洋地翻了两下,看到“安阳县供销社”几个字,他直接嗤笑出声:“安阳县供销社一个县城的供销社跑省里来凑什么热闹你们打算买啥买几斤钉子还是几卷铁丝” 周围几个正要进去的人也停了脚,摆明了要看热闹。 “我们单位有采购计划。”周秦的语气还是那么平。 “采购计划”那人把文件“啪”地一下拍在周秦胸口,嗓门陡然拔高,“我告诉你!这里头的东西都是供给省第一建筑公司、省路桥公司这种单位的战略物资!你一个县供销社的小科员有屁的资格来这儿采购” 他声音极大,周围的人全听见了,看周秦的表情就跟看耍猴的一样。 “可是,文件上写了,我们单位有资格参加。” “文件是死的,人是活的!”那人伸出手指几乎要戳到周秦的鼻子上,“我说你没资格,你就没资格!赶紧滚蛋!别在这儿碍眼!” 周秦的眉头终于拧了起来。 他料到会有麻烦,但没料到对方能这么蛮横,脸都不要了。 他扫了一眼那人胸前的身份牌:省物资厅,会务组,张建军。 就在这时,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从旁边飘了过来:“哟,这不是安阳县的周主任吗怎么着,砸了我们市一建的饭碗,又跑省里来抢食了” 周秦转头。 赵峰正和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从一辆伏尔加轿车上下来。 赵峰的脸色还有点白,但看周秦的眼神却带着一种病态的报复的快感。 他显然也没想到会在这儿以这种场面撞上周秦。 那个叫张建军的工作人员一看见赵峰身边的中年男人,脸上的傲慢立马换成了谄媚的笑,他一路小跑着迎上去:“刘厅长!您可来了!” 刘厅长“嗯”了一声,眼皮都没怎么抬,他的视线越过张建军的肩膀落在了周秦身上,那是一种审视,带着久居高位的压力。 “刘厅长,就是他!”赵峰跟找到了主子似的往前窜了一步,指着周秦声音里全是怨毒,“就是这个从安阳县来的周秦!一个泥腿子包工头,没规矩,胆子大得没边!前两天在他们村里,差点搞出人命!” 张建军一听立刻跟上添油加醋:“厅长,您看,我就说这种人不能放进去吧!一个县供销社的压根没资格参加咱们的展销会,纯粹就是来捣乱的!” 刘厅长没吭声,只是盯着周秦又瞟了一眼他手里的介绍信,肥厚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摩挲着自己的下巴。 周围看热闹的人脸上全是幸灾乐祸。 惹了市一建的赵峰,现在又被省物资厅的刘厅长亲自堵在门口,这个乡下来的年轻人今天怕是要栽个狠的。 周秦没理会张建军的叫嚣,也没去看赵峰那张快要扭曲的脸,他看着刘厅长语气平静地开了口:“刘厅长,赵经理的话,说对了一半。” 这话一出来,所有人都愣了。 赵峰更是气得跳脚:“周秦,你他妈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周秦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地钻进每个人的耳朵,“我做事确实不按你们的规矩来。因为你们的规矩全是漏洞。” 他往前走了一步,直面刘厅长:“盖房子跟下棋一个道理。每一步,每一块料,都得放在它该在的位置上。有的人呢,自以为是高手,棋子瞎放一气,看着是气势汹汹其实根基不稳,到处都是破绽。等到被人一刀断了大龙,全盘皆输的时候,反倒跳起来骂对手,说人不讲棋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