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家法如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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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窖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一股子土腥气混着霉味,一个劲儿往鼻子里钻。 陈灵儿像只在黑暗里窜惯了的小耗子,轻车熟路地摸到墙角。 她从怀里掏出那包盐时,手抖得厉害,可心里却翻涌着一股报复的快感。 她抓起一把雪白的盐粒,带着一股狠劲儿,全撒在了那些滚圆饱满的土豆上。 撒完一把,又抓一把,仿佛这样就能把心里的怨恨全都宣泄出去。 做完这些,她又端起旁边那只早就备好的木瓢。 瓢里是混着粪水的污物,臭得熏人。 就在她举起木瓢,准备将这恶心的东西泼下去的时候——头顶有东西像冰碴子似的砸了下来。 “看来倒夜香的活儿你还没干够,这么喜欢跟脏东西打交道。” 陈灵儿“啊”地尖叫一声,手里的木瓢“哐当”掉在地上。 这声脆响,在死寂的夜里炸开,像个信号弹,瞬间把一屋子人都给惊醒了。 没一会儿,陈家院子就亮堂得跟白天一样。 大房一家三口衣衫不整地被叫了出来,站在院子中央,哪还有半点睡意,脸上只剩下了惊恐。 二儿子陈建军也一瘸一拐地杵在边上,看着院子里的阵仗,吓得大气都不敢喘。 院子正中,跪着抖成一团的陈灵儿。 她旁边,是那只翻倒的木瓢,污秽泼了一地,腥臭刺鼻。 水渍边上,还散落着她没来得及撒完的白花花的盐粒,在灯光下格外扎眼。 这下,什么都赖不掉了。 陈秀英就坐在堂屋门口的太师椅上,手里攥着那根磨得油光发亮的老烟杆,一张脸沉得能滴出水来,半个字也不说。 可她越是这样不声不响,院子里那股子压力就越重,压得人几乎喘不上气。 终于,周兰顶不住了。 她“扑通”一声也跪了下去,连滚带爬地到陈秀英脚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嚎起来。 “娘!是我错了!都是我的错!” “是我猪油蒙了心,是我嫉妒大房……跟灵儿没关系,她就是个孩子,啥都不懂,都是我逼她干的!” 她心里就一个念头,把所有事都揽自己身上。 灵儿还是个孩子,老太太总不能把孩子往死里罚,只要自己扛下来,总有条活路。 陈秀英眼皮都没撩一下,只拿烟杆头在地上“笃笃”敲了两下。 “孩子” 她嗤笑一声,那声音不大,却跟冰锥子似的往人耳朵里钻。 “啥都不懂的孩子,能想出往土豆上撒盐,让它从里往外烂的毒招” “啥都不懂的孩子,晓得专挑夜深人静的时候,摸进地窖来干这事” “周兰,你当我是你,是个蠢货吗” 每一句问话,都像一个大嘴巴,抽得周兰脸上没了血色,后头的哭嚎也硬生生卡在了嗓子眼里。 陈秀英这才慢悠悠地抬起头,目光越过周兰,落在了已经吓傻的陈灵儿身上。 那眼神,忽然柔和下来,甚至带上了一丝奶奶看孙女的温情。 “灵儿,别怕。” “奶奶再给你最后一个机会。” “你老老实实告诉奶奶,这主意,到底是谁给你出的” “是你自个儿想的,还是……你娘手把手教的” 这话一出口,就跟一把刀子似的,直接捅在了母女俩中间,逼着她们只能活一个。 周兰浑身一僵,猛地回头,死死盯着自己的女儿,眼神里满是哀求,还藏着一丝威胁。 陈灵儿的嘴唇哆嗦着,她看看哀求她的娘,又看看奶奶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 极度的恐惧下,求生的本能占了上风。 她猛地伸出手指,直直地指向周兰,用尽全身力气尖叫道:“是她!是娘让我干的!” “她说只要毁了这些土豆,你就没得吃了!到时候就得求着我们!” “她说只要没了这些吃的,陈念那个小贱人就再也神气不起来了!” 周兰像是被雷劈了,浑身都僵了,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刚才还想豁出命去保的女儿。 那份背叛,比老太太的荆条还狠,一下子就把她给抽垮了。 “你个没良心的小畜生!” 她疯了一样扑过去,揪住陈灵儿的头发,“明明是你!是你眼红念念吃荷包蛋,是你哭着喊着说不公平,说要让她们也尝尝一无所有的滋味!” “是你说的!全是你说的!” 母女俩,就在这院子中央,当着所有人的面,像两条疯狗一样撕咬起来,互相攀扯,把心底最恶毒、最自私的话全抖了出来。 大房一家看得目瞪口呆。 陈念站在屋檐的阴影下,静静地看着这场丑陋的闹剧,心里五味杂陈。 “够了!” 陈秀英手里的烟杆重重往桌上一拍! 那声巨响,总算让撕咬的母女俩停了下来。 “蛇鼠一窝,还分什么彼此。” 老太太站起身,脸上是深不见底的厌恶。 她懒得再看那对母女一眼,转身从墙角抄起一根早就备好的、带着刺儿的荆条。 她没急着动手,而是当着全家人的面,一字一句,声音不大,却没人敢质疑。 “从明天起,二房,单立火灶。” “你们的口粮,自己去大队挣工分换。但只能换咱们家淘汰下来的陈粮烂谷子。” “这院里的菜地,新收的粮食,从此跟你们二房,没有一粒米的关系!” …… “这房子,老婆子我发善心,暂时让你们住着。” “但从今往后,这屋里的一针一线,一草一木,你们再敢碰一下,我就剁了你们的爪子!”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那对瘫在地上的母女身上,声音冷得能掉下冰渣。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毁家之罪,不可饶恕!” 她看向早已吓得面无人色的大儿子。 “建国,过来,按住你弟媳妇!” 陈建国一个哆嗦,可对上母亲那不容反抗的眼神,他只能咬咬牙,上前死死按住不断挣扎的周兰。 陈秀英举起了手里的荆条。 “嗖!” 第一鞭,狠狠抽在周兰的背上。 荆条上的利刺瞬间划破了衣裳,带出一道血印子。 “啊!” 周兰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嗖!” 第二鞭,落在了陈灵儿的身上。 小姑娘家细皮嫩肉,哪受得了这个,当场就哭得背过气去。 陈秀英面无表情,手里的荆条一下又一下地落下,没有半分留情。 这一鞭一鞭抽下去,打的不是人,是家里的规矩。 她就是要让这对母女,让这院子里所有的人,都把今晚的疼,刻进骨头里。 院子里,只剩下荆条破空的声音和母女俩凄厉的哀嚎。 陈建军在一旁看得双腿发软,又怕又气,却连个屁都不敢放。 直到周兰和陈灵儿被打得奄奄一息,瘫在地上连哭的力气都没了,陈秀英才扔掉了手里那根沾了血的荆条。 她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眼神却依旧像刀子一样。 她走到大儿子面前。 “建国,看清楚了。” “家,是讲情分的地方,但更是讲规矩的地方。” “有些人,你不把她当狼防着,她就能把你连骨头带肉都给吞了。” 说完,她转向大儿媳刘芬和一直站在阴影里的陈念。 “明天一早,把家里的粮食重新清点入库。” “地窖的钥匙,往后,由你们娘俩共同掌管。” “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准动一粒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