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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相国寺僻静处。 沈镜夷、苏赢月与王超相对而立。 王超沉声开口,率先打破沉默,“今日之事,虽险,却畅快。” “张鸣在军中党羽不少,此番拿下,军中必要掀起一场雷霆清洗。此事,老夫回去自会处置干净,不留后患。” 他稍顿一下,语气变得深沉,“但,张鸣不过是一柄被人利用的刀。真正的心腹大患,是那藏于幕后,能驱动张鸣之人,是那意图祸乱我大宋的‘惊蛰’毒计。” 他微微向前一步,神色凝重道:“只是前路幽深,恐暗桩漩涡不断,你肩之责,任重道远。” 沈镜夷神色肃然,沉声道:“吾掌刑名之责,胡谍潜行,自当索之掘之,令其无所遁形。” “好。”王超抬手轻拍其肩膀,“汝年轻有为,大宋之幸啊。” 他看了苏赢月一眼,又对沈镜夷道:“还有苏侄女这般慧心娘子,你若不知珍惜,老夫那独子可还等着迎娶,倒是休怪我无礼。” 沈镜夷侧头看向苏赢月,片刻后,才看向王超,沉声道:“世伯说笑了。有妻如圆舒这般,我岂会予人可趁之机” 王超大笑两声离去。 而苏赢月只当他说的场面话,并未在意,目光更是被天边夕阳吸引过去。 日影落下又升起,升起又落下。 沈镜夷却并不急着审讯张鸣和花影。 他命人将张鸣囚在提刑司内一间陈设雅致的书房。 室中一桌一椅一榻,文房四宝俱全,更有《春秋》、《汉书》等典籍,但放置在案头最显眼处的,是一份空白的《宋史叛臣传》稿纸。 每日三餐奉上,但无人与他言语。 张鸣每日面对那《判臣传》的空白稿纸,心中饱受煎熬,仿佛看到自己的名字被烙于其上。 第三日,沈镜夷才踏入这书房。他未着官服,仅一袭青衫,好似访友。 “张承信,”他开门见山,语气平静,手中拿着一份枢密院文书副本,“咸平五年,辽军突袭,都部署王超急需三千张弩箭,是你以‘校验弓力’为名,故意在武库拖延三日,致使守军弩箭耗尽,伤亡惨重给,对否” 张鸣浑身一震。 他本准备好应对背叛的审讯,却万万没想到,沈镜夷只字不提不问,而是直接、精准地坐实他一场具体、无法辩驳的军事失误。 “你以为改换门庭,可得新主赏识,搏个前程”沈镜夷展开一幅边境地图,指尖划过几个州府。 “看看吧,这是你传递情报后,辽军真正的劫掠路线——肃州、莫州、祁州。此三州,乃你张家祖籍、田产、姻亲故旧所在。” “而这都拜你张承信所做,你亲手将桑梓故里,父老乡亲,献于敌骑铁蹄之下,任由蹂躏。” “你、你胡说。”张鸣脸色惨白,声音颤抖。 沈镜夷不再多言,走到案前,手指轻轻敲了敲那份空白的《叛臣传》。 “你的名字,已注定在此。然,如何书写,尚可斟酌。” 他稍顿一下,才继续道:“是写‘张鸣,蠢钝如猪,为虎作伥而不知,害死袍泽,祸连桑梓三州’,还是写‘张鸣,虽陷迷途,然迷途知返,助破贼谍,保全宗族,稍赎前罪’” “皆在你一念之间。” 张鸣目露恍惚,心神迷离。 沈镜夷盯着他空洞的眼睛,“‘惊蛰’所谋为何说出来,你才能在青史,哪怕是叛臣传中,留下最后一点像样的东西。” 张鸣在“身后名”与“家族罪人”的双重碾压下,颓然道:“辽为大战计,已派探子潜行汴京,多如过江之鲫,窥探情报,杀官员,兴风作浪。” 沈镜夷静静看着他,判断着他话中的真假,而后不动声色退了出去。 而此时,提刑司后衙一间清净的值房,焚着淡淡的安神香。 苏赢月与花影面对面而坐。 她亲手斟了一杯豆蔻熟水,推至对方面前。 苏赢月开口,声音温柔,“想必你早已喝惯汴京的茶饮。” 花影冷哼一声,不为所动。 苏赢月不以为意,轻轻叹息一声,“有件事,思来想去,还是该让花影娘子知道。” “那张鸣,为求活命,已尽数交代。他言道,是你以色诱之,逼他就范。更言你只是一个末流探子,知晓的还没他多。 “他放屁。”花影好似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起,眼中怒火燃烧。 她最讨厌别人说她不入流,这远比被抓住更让她愤怒难堪。 “他算什么东西也配与我相提并论。他一个奸细,我们怎可能让他知晓太多就像‘惊蛰’之秘,他知道吗不过是个见色起意、不忠不义的蠢货。” 苏赢月静静地看着她,不言不语,那清亮的眼睛好似在说,“是吗那你说给我听。” 花影当真被她的轻视激怒,“‘惊蛰’岂是尔等能揣度的它并不是单一之事,而是连环之事。” 她得意一笑,“而其中之一便是下个月,我们要借天象,制造天谴,要让那些欲与我大辽打仗的官员获罪于天。” 闻言,苏赢月见好就收,不再看她一眼,起身便向门口走去。 行至门前,她脚步顿住,但并未回头,只是淡然留下一句话,“心浮气躁,难当大任。你这般性子,终究是颗可以随时丢弃的棋子而已。” 身后死寂一瞬,随即爆出一阵刺耳的铁链刮擦声。 “你站住。”花影挣脱禁锢她的兵卒,向前踉跄一步,眼睛死死盯着苏赢月的背影,尖声嘶吼。 “你激我” 苏赢月没有理会她,开门走了出去。 当她回到沈镜夷在提刑司休憩的房间时,他已负手立于窗前。 暮色已深,最后一缕残光在他清冷的侧脸上投下明暗交织的轮廓。他并未回头,只静静望着窗外。 苏赢月反手轻轻合上门扉,走到桌案前坐下。 沈镜夷这才回身,缓缓道:“张鸣招认,无数辽国探子已潜入汴京,‘惊蛰’意在搅乱汴京。” 苏赢月看了他一眼,轻声接上,但每个字都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漾开层层涟漪。 “花影言惊蛰非简单一事,而眼下之事,便是下月借天象行天谴,谋杀朝中力主与辽开战的大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