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癸寒城的小麦熟了。 春天种下,秋天收获,避开恶劣的严寒,才能为癸寒城人提供这一点可怜的麦子。 北村有一千亩田地种着春小麦,这些土地和小麦,都属于农老板。 农老板已经忘记了,自己是什么时候买下了北村所有田地的。 农民不再持有土地,只能沦为佃户替农老板耕种。 地里长出的小麦他们往往吃不到嘴里,比起这等金贵的粮食,他们还是更愿意要便宜量大的土豆当酬劳。 豪华的庄园里,一名三十多岁的精干男子穿过大厅,来到了农老板的门前。 他是农老板的管家,跟着农老板已经二十多年了。 “老爷” 管家轻声呼唤,慢慢推开了房门。 出乎意料的是,农老板没有像往常一样慵懒地躺在床上或沙发上,反而在穿衣镜前站得笔直。 听到门口的响动,农老板却没有回头,显然对来者十分熟悉。 他在镜子前左看右看,这张油腻又陌生的胖脸。 “啊,又开始痒了。” 农老板没有右耳,常年戴着一个耳朵形状的窃听器,现在窃听器耳朵还被程危没收了,只留下一大块狰狞的伤疤。 这伤疤,一到阴寒天气就又疼又痒。 “等秋收完,暴风雪就要来了,老爷得注意保暖才是。”管家恭敬地劝道,并脱下自己的绒皮耳帽递给农老板。 农老板没有接,笑着挠了挠耳朵的伤口。 “小六,还记得我这耳朵是咋没的不” 被称为小六的管家微微颔首,说道:“当然记得。” 反抗军兵败后,政府重新接管了这座城市。农老板被分配了农贸集市上的一个小摊位,做些小生意糊口。 本想过安生日子的他发现,有人开始兼并各小摊贩,用暴力等手段强迫其他人屈服。 农老板也难逃一劫,被前来寻衅的混混掀了摊子,逼迫他加入。 只是那些混混没想到,农老板以前是反抗军的士兵。 打跑混混后,对方叫来了执法官,不分青红皂白就开始揍他。 农老板的右耳,就是那时候被打烂的。 “过去好多年了啊!” 农老板感慨着,把管家叫到跟前,指着自己的油腻的肥脸问道。 “小六,你看我是不是胖了” 管家惶恐地低下头,农老板最恨人家说他胖,哪怕他整天胡吃海塞,肥得像头猪一样。 “老爷,该组织人秋收了。” 管家识趣地岔开话题,可农老板不为所动,依旧打量着镜中的自己。 那副阴鹜贪婪的嘴脸,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呢 见农老板像是喝醉了似的愣在那,管家不免有些焦急,连忙出言提醒。 “底下好些人,好像有点不安分。老爷您看执法局那边,我们是不是……” “不用管他们。”农老板淡淡地说道。 管家愣了片刻,对农老板的决定感到不解。 明晃晃的粮食就在田里长着,眼看就要熟了,少不了人惦记。 往年活不下去的佃农,或偷或抢,然后被农老板请执法官来打杀的,也不是没有。 就算把粮食分一些给农民,执法局那边该交的份子还是要交,平白亏这许多金贵粮食,给这些下贱的烂命货吃。 虽然心里疑惑,管家却十分顺从地应下了。 “老爷,那今年公司的份子,我要不多派些好手去送” 农老板平日里风光,可还有大把的权贵压在他头顶。 管家所说的公司,便是农老板为自己找的后台,癸金城金融中心旗下的农贸产品公司。 每年的收成分为十份,公司要拿三份,癸寒城药监局和执法局各孝敬两份,农老板自己拿两份,剩下的一份折换成土豆当工资发给农民。 市中心的稀罕糕点,村镇上的馒头和面条,都指望这点麦子了。 至于癸金城的公司他们看不上这点粮食,但是不能没有。 “今年……不给他们送了。” 农老板对着镜子松了松腰带,态度轻描淡写。 “好……啊!” 管家一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农老板。 农老板瞟了他一眼,周身散发出一丝淡淡的威严。 “就这么办吧,没事的。” 听到这不容置疑的语气,管家又把头压低了几分,连忙应下。 “老爷,市里那边”他又小心翼翼地问道。 “也不送了。” “是……” 管家惊得冷汗直冒,农老板继续对着镜子欣赏。 “我好像胖了,你说是不是,小六” 他摩挲着自己肥厚的下巴,那一层层的褶皱,手感像是棉花。 管家哪里敢搭话,耷拉着脑袋缩在农老板身后。 过了许久,见农老板没有生气的意思,情绪反而异常稳定,管家的心思,也难免顺着农老板的举止,飘回了过去的日子。 和三十年前相比,农老板自然是胖了的。 现在这副肥猪似的模样,恐怕连他三十年前的自己都认不出来。 看着农老板的脸,管家心里一阵唏嘘,竟鬼使神差地小声问道。 “老爷,是因为……那位么” 这一回,农老板的目光总算从镜子上移开了。 他盯着管家的脸,看得后者心里发毛。 “你没见过他,对吧” 管家轻轻点了点头,他当然没见过敌丈。癸寒城反抗军兵败时,他还没有出生。 管家是从小被农老板收养的,对于反抗军和敌丈的事迹,身边罕有人讲给他听。故而他过去一直以为,反抗军不过是一伙强盗土匪,而敌丈也只是个厉害能打的土匪头目。 见管家承认,农老板不由得露出一抹释然的笑容。 “难怪。” 随后,农老板又转身看着镜子,不再理会管家,后者也识趣地退出了房间。 将杂事吩咐下去后,管家带着几个健仆来到了田野间。 冷风吹拂麦浪,贫瘠的土壤呈现疲惫的黄褐色,并不饱满的麦穗挂在麦秆上摇摇欲坠。 此等恶劣的环境,居然能生养出这样好的庄稼。管家每每看到这场面,都觉得这就是奇迹。 叮叮当当的声音从田野一角传来,那里有两座铁匠铺,工匠正在捶打往年的旧镰刀,再把它们磨得锃亮。 铁匠铺旁边就是仓库,农夫与力工正推着独轮车忙碌地往返。 管家迈着宽步走上前,腰杆挺直了些。 在农老板面前,他是管家小六。在这群穷鬼跟前,他就是六爷。 “干活都利索些!别想偷懒!” 管家摆出了一副趾高气昂的架势,佣工与佃农们瞧见了他,纷纷畏惧地低下头去。 转过田垄与坑弯,绕过一口水井,管家看到前方聚集了十几个佃农,正在交流着些什么。 “干什么呢啊!” 他指着前方的佃农们大喝一声,却谨慎地将身子躲在了健仆后方。 那些佃农一见到管家,便立即散开了。 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留在了原地,面色看上去比脚下的土地还要枯黄。 男人咬咬牙,竟是主动迎了上来。 “六爷,借些粮吧!” 管家狐疑地看看他,又看看四散走开的佃农,嘴角勾起轻蔑的弧度。 “怎么你人缘混得这般差,一个愿意借你粮的都没有” 男人苦笑一声,叹气道:“大伙都困难。” “困难呵!六爷早教你们不要收留西村的流民,穷亲戚一个接一个攀上门,家里不知道要多几张口!困难不困难就有鬼了!” 听着管家冷嘲热讽,周围的佃农都无奈地低下头。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大伙毕竟都是一城的老乡。西村遭了难,那么多人流离失所。遇上些沾亲带故的流民,眼见他们就要活不下去了,有多少人又能忍心拒之门外 等管家骂痛快了,男人这才恳求道。 “我没收留西村人,是我儿子,前些日子忽然得了病。我想借些粮食,上东村早集给他换些草药。” 说罢,男人眼圈一红,偌大个汉子险些要哭出来。 “六爷您行行好,实在活不下去了!” 管家得意的笑容瞬间一滞,他毕竟不是真正的老爷,做不到漠视人情冷暖。 被农老板收留前,他也曾挨饿受冻,体会那生不如死的滋味。 可是,对于这些借粮的可怜佃农,他从未心软过。因为他知道,就算借了粮,这些人的命运也不会改变,所以干脆不要给他们希望。 但这一次…… 管家朝庄园的方向看了一眼,立马恢复了嚣张的神态。 “看在你听六爷话的份上,借粮也不是不行。” “六爷做主,借给你九十斤糙麦。按九出十三归的规矩,你得还一百三十斤!” 男人先是错愕,旋即大喜过望。 不管怎么说,能保下儿子的性命了! “谢谢您,六爷!我这就立字据……” “立什么字据麻烦些事儿的!” 管家背着手,神情倨傲地冷笑道。 “敢赖六爷的账,当心把你全家都挫骨扬灰!” “去!自己去粮仓支九十斤糙麦!在六爷眼皮子底下,敢多拿一粒麸子,打断你的腿!” 男人低着头去了粮仓,管家冷傲地笑着,又骂了其他佃农几句,这才带着健仆离开了。 在他的背后,麦田间冒出一双双眼睛,用异样的眼神目送他离去。 转天一早,管家照例又来巡查,却发现粮仓的矮圆锥形顶盖上,多了一根旗杆。 他抓了旁边正在搬运农具的佣工,后者告诉他,等麦子收上来要晾晒脱壳,竖个旗子看风力,防止大风把麦子刮跑了。 管家不疑有他,带着人又去了畜栏。 一头头肥硕的大白猪,被栏杆紧紧夹着,拱嘴埋在食槽里吭哧吭哧地吮食。 腥臊的恶臭味,使得管家皱了皱眉。可看到这些肥美的猪,眉头又很快舒展。 最肥的那几头,可以出栏了。 管家欣喜不已,还在这臭烘烘的猪圈里不自觉地舔了舔嘴唇。 要是农老板开心了,宰上一头摆宴席,他六爷也是有资格上桌的! 于是,管家三步并做两步,一溜烟跑回了庄园。 这次推开门,他竟然看到农老板在弹钢琴。 管家可再清楚不过了,自家老爷哪懂什么乐理。买了这架钢琴,不过是为了附和上流阶层的雅致。 自从那次葬礼后,农老板就对这钢琴讳莫如深,今天怎么倒自己上手了 农老板弹奏得停停顿顿的,时而回忆某个音节,时而手忙脚乱的挨个琴键去试。 他那粗胖的手指比琴键还宽,经常不小心两个键同时按下去,砸出难听的杂音来。 管家不明所以,只得轻咳一声。 “老爷,圈里有一批猪可以出栏了。” “嗯,杀一口吧。” 农老板还是昨日那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自顾自摆弄着钢琴。 “是,那老爷您看,要烧什么菜式” 管家美滋滋地掏出小本子准备记录,往年的规矩便是如此,农老板钦定几个大菜,剩下的都由他六爷来选。 其中油水,妙不可言! 想到那些油汪汪的荤菜,管家口水都要淌下来了。 然而这一次,农老板没有报出菜名。 “你剔一百斤好肉,拿到东村去,请上次那个钢琴家,明天来庄子里演一场。” “剩下的,做成腊肉腊肠,放到仓库里晾起来。” 什么! 管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东村那个青年钢琴家,给一袋土豆就愿意演,怎么看都不是什么上流角色,老爷居然要他花整整一百斤猪肉去请 看农老板的态度,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管家也不敢违逆。 “小六,把庄子里的账目,拿给我看看吧。” 奇怪,往年老爷都是年底才查账,怎么今天突然要看 管家虽然疑惑,心里倒也不怯。庄园里大大小小的账务,都要经过他的手。里面的曲直,老爷和他都门儿清。 在弯腰应下后,管家看到农老板面前的钢琴架上,放了一杯凉透的茶水,于是上前为他倒掉换了热的。 “快入冬了,老爷还是喝些热茶好。” 叮嘱完后,管家抬腿刚要走。 “小六。”农老板在背后叫他。 管家不解地转身。 “我是不是胖了” 又是这要命的问话,管家听了连脖子后面的寒毛都要竖起来。 他想用些谄媚的话搪塞过去,可眼睛却对上了农老板真诚的目光。 “老爷这是……健壮。” 尽管没有否认,管家的语气也明显带着讨好的意味。 农老板像是没听出来一样,欣慰地点了点头。 “你辛苦了,去吧。” 不对劲!十分的不对劲! 前往东村的路上,管家百思不得其解。 老爷最近的态度,绝对不对劲! 老爷是谁垄断整个北村农贸市场的农老板,村镇上远近闻名的大地主! 怎么可能和他一个家养的管家,如此和气地讲话。 老爷是不是,遇上什么事了 一番冥思苦想,管家还是想不出个所以然。 健仆推着的小车上,一百斤漂亮的五花肉,更是看得管家心生烦躁。 一路上,这些肉吸引了不少人的注视。 贪婪,嫉妒,渴望,畏惧,种种复杂的情绪,像散发着臭味的垃圾桶。 就连护送的健仆,也时不时看着肉咽口水。 管家看在眼里,心中不由得警惕几分,催促推车的快些走。 来到那钢琴家的住处,一名存在感极低的青年开了门。 啧!看着就不是什么有本事的人,难怪跑到这鬼地方来。 话说,这小子叫什么来着 纵使心里万般嫌弃,这青年钢琴家终究是农老板点名要请的客人,管家还是装出了一副谦卑的态度。 双方都没有磨叽与客套,管家说明来意,青年则直接应允。 也不知道和六爷客气两句,一百斤好猪肉,小心撑死你小子! 管家不满地翻着白眼,带着人回到了庄园。 路过粮仓,远远地又瞧见一群人,围在一起交头接耳。 “聚在那干什么呢!” 管家大吼一声,带着人走了过去。 只是走近了他才发现,聚集的人比他想象的要多。 扛着耙犁攥着铁锹的农民,背着箩筐推着独轮车的佣工,还有那几个铁匠,加起来有四五十个人。 而管家这边,只带了五个拿棍棒的健仆。 “你们聚在这,是想当强盗,抢老爷的东西么!” 虽然心里有些发虚,管家表面上却不露怯,指着众人的鼻子骂道。 “老爷给你们发粮,可不是请你们在这聊闲天的!” “收起你们那点心思,否则六爷一个电话打到执法局,叫执法官来收拾你们!” 人群中一阵唏嗦,好像有一件什么东西被人偷着放进了粮仓内。管家定睛观瞧,只捕捉到一个红色的布角。 刚要出言询问,一个年轻男人站了出来,走到他的面前。 “六爷,借点粮吧,活不下去了。” 年轻人这话一出,管家顿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全身的毛都要炸起来。 “什么!还他妈想借粮我呸!” “你当六爷是开福利院做慈善的今天借你一斗,明天借他一斗,你让老爷喝西北风啊!” “都他妈滚!再敢提借粮,年底的工粮也别想要了!” 气氛骤然变得剑拔弩张,看着对面佃户们阴冷的眼神,管家喉头一动,色厉内荏的作出凶狠表情,手却悄悄摸向了兜里的手机。 庄园里的打手肯定是没有佃户多的,就算全喊来也无济于事。 不过没关系,这帮下贱东西要是敢生事,他就立马给执法局打电话! 幸好,年轻人只是深深地看了管家一眼,什么也没说,退回了人群。 在年轻人回来后,佃户们也纷纷散了。 管家松了一口气,一路小跑回到庄园,找农老板汇报了情况。 “嗯,我知道了。” 农老板还是不在乎,管家也不好再说什么。 …… 第三天。 今日风格外的大,而且看天色,风会越来越大。 在外面晾晒的粮食,要是不收进仓里,肯定会被风刮走。 一大早起来,管家就听见窗帘呼啦啦的响,顶着冷风爬起来去关窗户。 攀着窗台往下一看,给他结实吓了一跳。 只见麦田的方向尘土飞扬,源源不断的人在向那边聚集。 那阵仗,看着可不像是去秋收的。 祸事了! 管家急忙穿上衣服,拿电话把手下豢养的豪奴打手全都喊了出来。 一百多人拿着棍棒砍刀,冲人群就去了。 等他们赶到时,佃户也集结的差不多了。 乌泱乌泱的,看着有一千多人。 双方在谷仓前碰了面,管家悄悄往怀里塞了一把小弩,凶神恶煞地走出来喊道。 “你们想干什么当强盗么” “谁是领头的站出来!” 佃户那边没有一点嘈杂的声音,人群一分为二,从中间走出来一个人。 管家认出来,那人就是昨天向自己借粮未遂的年轻人。 “强盗” 年轻人冷冷地嘲笑一声,看了眼谷仓里堆积如山的麦子,接着对管家怒目相视。 “麦子年年熟,我们年年饿。拼了命的种出来粮食,到头来堆在这仓里,一粒都不是我们的。” “强盗呵呵哈哈哈哈哈!!!” 年轻人猛地一抬手,一面旗帜被升上了谷仓顶的旗杆。 旗帜迎风展开,管家顿时惊骇失色。 那可不是兰德的单面环旗,那是一面点缀着星光的红旗! 是星火的旗!!! “星火不灭!!!” 愤怒的人们一拥而上,奋力挥舞手中的武器,竟产生了一种锐不可当的气势。 这气势直击管家面门,眼看年轻人提着铁锹冲了过来,他想去掏手弩,却因为太慌乱而走了火,弩箭扎进了自己的大腿。 “操!操他妈的!” 管家急忙跑回打手后面,指挥他们顶上去,自己则往庄园的方向跑去。 这些贱民疯了! 带来这点打手不可能挡得住,必须去告诉老爷! 管家忍着腿上的剧痛,一溜小跑找到了农老板,顾不上斯文与稳重,喘着粗气向后者汇报了情况。 “老爷,快下令让庄园侍卫出动吧!” 除了普通的打手,农老板还偷偷养了一队私军,都是身强体壮的着甲士兵。 对付一群拿着农具的佃户,甲胄士兵几乎立于不败之地。 只要庄园侍卫出手,他就不用联系执法局了。执法局出手固然稳健,但庄园这边也怕是要付出不少代价。 管家慌张地催促着,农老板的眉头也渐渐紧皱。 他拿起一本账目,狠狠摔在桌子上。 “前天仓里少了九十斤麦子,怎么回事” 管家被这突如其来的质问唬得一愣,不明所以地回答道。 “老爷,有个佃户儿子得了病,那粮是我借给他的。” “混账!你哪来的狗胆,敢把老爷的粮食给那些贱命货” 农老板说着怒意满面,竟上前狠狠抽了管家一记耳光。 啪! 管家捂着脸后退一步,难以置信地看着农老板。 “老爷……” “我不是你老爷!我没有你这么败家的儿…管家!” “我……” “滚出去!你被解雇了!滚!!!” 看农老板怒不可遏的模样,管家顿时明白了他的用意。 他六爷堂堂庄园管家,就算是昧下一百斤一千斤粮食,农老板也不会管他。 眼下那群佃户虽然人数不多,但打着星火的旗号,保不齐背后就有星火学会在提供武器,这样一来,庄园侍卫还真有可能干不过他们。 这个节骨眼上,老爷拿这种事当借口赶他走…… 管家心中无比的酸楚,一抹无力感也攀上他的心头。 “老爷,您保重!” 他驻步在门口,想要多看老爷一眼,却被农老板无情地踹了出去。 “赶紧滚!” 砰! 大门被凶狠地关上,再也听不见一点里面的声音。 农老板站在门口,直到管家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这才抹了抹眼角,转身看着钢琴旁的青年。 那青年明明一直坐在这里,方才那管家却没有看见他。 “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东秋。” “哦,东秋啊。” 农老板走到沙发上坐下,气息渐渐恢复平稳。 “我想请你演奏,上次葬礼时你弹的曲子。” 东秋挑了挑眉,侧目打量了他一眼。 “有个执法官找过我,说这是一首会杀人的曲子,让我不许再弹了。” “没事,你弹吧。” 东秋点点头,纤长的手指拂过黑白相间的琴键,虚无的音符飘逸而出。 一曲终了,农老板陶醉地闭上了眼睛。 良久,他似乎明白了什么,独自踱步到了窗前。 “想当年,我是打倒过农老板的士兵。现在,我倒成了农老板。” 他自言自语着,虚无和现实两种力量在他身上飘忽不定。 “为什么不对那些农民和工人好一些”东秋淡淡问道。 “就算我想这样,等我死了,我的儿子孙子,会和我有一样的志向么有这么大的家业助长他们的贪婪,几个人还能维持初心” 农老板转身,看着紧闭的大门,神情有些落寞。 “所以,我没有儿子。” 东秋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两人的交易完成,他也该走了。 走到门口,农老板突然在东秋背后问道。 “你觉得,我胖么” 青年转过半个肩膀,露出一张戏谑的笑脸。 “你胖死了。” …… 农老板披上华贵的毛皮大衣,戴上一条大金链子,走到了大院。 院里有五十名庄园侍卫,原本是有一百人的,看来另外五十个也叛变了。 与此同时,高举星火旗帜的佃农军,也抵达了庄园的门口。 有几名庄园侍卫尝试堵住大门,却被佃农军轻松撞开。 果然,在一堆破破烂烂的农具里,夹杂着一些明显不属于这里的精良武器。 这些武器可以刺穿庄园侍卫身上简陋的铠甲,越来越多的人涌入,庄园侍卫节节败退。 看着眼前愤怒的人群,农老板居然大笑起来。 “只有这种程度还想反抗你们不够格!” 笑罢,他甩开一双斗大的拳头,一堆金灿灿的戒指在此刻拼凑成了指虎。 “谁是首领出来!” 然而并没有人理会他,马上都要攻占庄园了,谁还管这个死胖子。 不过他这一身装束,倒是被不少人认出了身份。 几个眼含怒火的农民,提着锄头走了过来。 “来啊!你们这帮下贱的东西!” 农老板主动挑衅,举拳相迎。肥胖的身子竟然异常灵活,随意变换步伐,便能躲开农民们的攻击。 而他瞅准时机蓄力一拳,就能直接击倒一个人。 这种畅快淋漓的战斗,让他想起了过去的日子。 农老板越打越兴奋,可渐渐涨红的脸色,证明他的体力在不断消耗。 远处的角落里,管家看着农老板带着庄园侍卫与佃农军的厮杀落入下风,急得直跺脚。 再这么下去,老爷会被打死的! 管家一咬牙,掏出手机拨通了执法局的电话。 “北村庄园农场发生暴乱,快派人过来!” 然而下一秒,电话里传出的声音让他如坠冰窖。 「案件已受理,请到安全的地方等待增援。」 这冷冰冰的电子音,是执法兵! 该死,怎么是执法兵接的电话 管家冷汗顺着额角滴落,若是执法兵前来,那些加入星火的佃户,会被被杀光的! 一千多人啊…… 管家想要去劝双方停手,可是两边酣战正欢,星火佃户军胜利在即,而农老板心存死志,显然不会有人听他的。 管家无力地一屁股坐在地上,彷徨了好久。 直到响彻云霄的喊杀声,在一道银白色的身影降临后戛然而止。 锵! 锵锵锵锵锵锵锵锵锵! 十台执法兵落地,齐齐睁开血红色的光眼,扫描现场的情况。 「发现大量未知人员聚集,现场存在武装冲突痕迹,已发生人员伤亡!」 「事件描述:大规模武装暴动!」 「执行命令:拘捕、反抗者击杀!」 十台执法兵迅速组装出枪械,枪口对准星火佃户军。 许多人咽了口唾沫,攥着武器的手开始发软。 这些真正的杀戮机器来了,他们的反抗还能成功么 就在所有人心如死灰之际,执法兵枪口的光却突然熄灭了。 不知何时,人群的背后,多了一位将军。 万籁俱寂,只余下人们震憾的目光。 敌丈一抬腿,一步便跨越百米,站在了执法兵和佃户军之间。 「敬礼!」 执法兵也顾不上执行任务了,站得笔直向敌丈行礼。 敌丈环顾四周,又看了看地上的尸体,慢慢走到了农老板身边。 农老板已经断了气,毛皮大衣被踩得肮脏不堪,脖子上的金链子被扯碎散了一地。 不过,农老板身上没有什么致命伤,想必是过于肥胖导致在战斗中猝死了。 敌丈看着农老板的尸体,一张金属脸面无表情,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你胖了。」 他最后只对农老板说了一句话而已。 紧接着,敌丈抬起头,看着面前的佃户们。 「都回家去。」 为首的年轻人先是一愣,赶忙组织人手撤离。 敌丈就那么默默注视着他们离去,直到最后一个人消失在视野中。 还剩一面点缀着星光的红旗,在冷风中猎猎作响。 一股气场瞬间蔓延开,周围的风竟神奇地平静了,旗帜也垂了下来。 敌丈走到一台执法兵面前,无上的威严终于在此刻爆发。 「集结部队,准备攻击星火学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