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章 会试(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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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日寅时,张时安被更夫的梆子声惊醒。 贡院的夜比寻常更黑——为防止传递消息,所有号舍的灯笼在戌时便被统一收走。 他摸黑从考篮底层掏出块芝麻糖含在嘴里,甜味混着薄荷的清凉勉强压住喉间翻涌的酸水。 隔壁茅厕刚经过一轮清理,但木桶碰撞声与涮洗声仍让人胃部抽搐。 "咚——" 卯时的云板穿透晨雾。张时安就着天光展开题纸,今日考的是《五经》杂文。首题赫然写着: "《春秋》书'宋灾',而《左传》详述伯姬待姆事,其义安在" 他眉头一挑。 这题目表面问《春秋》笔法,实则暗藏机锋——要考生透过"伯姬守礼焚死"的典故,论述"礼法"与"变通"的界限。 去年江西白鹿书院的山长就因此题与布政使争执,差点被扣上"毁谤礼教"的罪名。 砚中残墨已冻成冰碴,他呵了口气化开,提笔写道: “《春秋》书灾不书礼,盖圣人重实轻名也。 伯姬守'妇人不夜出'之礼而殁,左氏详载非为褒之,乃见礼法杀人甚于水火..." 笔锋突然一顿。 隔壁传来撕纸声,接着是压抑的啜泣——不知哪个举人被这题逼疯了。 张时安捏了捏眉心,将"杀人"二字改为"困人",继续写道: "...故《孟子》言'嫂溺援之以手',是知圣人之礼,本为活人设也。 今有司拘泥旧制,致漕粮朽于仓而饥民毙于道,岂非当代之'宋灾'乎" 最后一笔如刀刻斧凿。 他知道这答卷交上去,要么被考官惊为天人,要么被礼部老学究批为"狂悖"。 但三皇子说过,今科总裁官是务实派的户部尚书王肃…… 午时领饭,号军递来的粗瓷碗里浮着两片腌菜、三个硬如石子的栗面馍。 张时安刚掰开馍,一阵穿堂风裹着茅厕的酸臭扑面而来。 他迅速摸出"避秽版口罩"戴上,却见对面号舍的举人正弯腰干呕——那是个穿杭绸襕衫的公子哥,前日还嘲笑过他的棉布口罩。 这回看到他的状态,那眼巴巴的眼神看起来可怜极了。 可惜,张时安可不想做什么大善人。 啃完半个馍,题纸第二题露出真容: "《周礼地官》言'荒政十有二',今河北大旱,当用何策" 这是道实务题,但陷阱在于"荒政"第十二条实为"除盗贼"——若真按《周礼》答镇压流民,必犯皇帝忌讳。他蘸墨挥毫: "考《周礼》荒政,以'散利'为首,'弛禁'次之。今河北旱蝗,当先开常平仓赈济,次免赋税徭役,末则…" 写到此处,隔壁突然传来"哗啦"一声——有人打翻了粪桶。 恶臭瞬间弥漫,张时安胃里一阵翻腾,笔尖在草纸上洇开个墨团。 他闭眼默背《清心咒》,待气味稍散,笔锋陡然一转: "...末则精兵剿匪!盖饥民为盗与惯匪不同,当效诸葛武侯'七擒孟获'之法,剿抚并用。 臣请以漕粮三十万石为饵,设'自新营'招抚..." 这招既合经义,又暗合皇帝想用漕粮改革试探地方的心思。 第五日考诗赋时,题纸上的八个字让半数举人当场失色: "檐马叮咚,赋得'声'字" 看似是咏风铃的闲适题目,但张时安一眼看穿关窍—— 今春皇帝微服私访,曾在国子监听学子辩论时,怒斥群臣"如檐间铁马,风过则响,风止则寂"。 这是要考生讽谏朝中清谈之风! 他脑中闪过游学时在淮安见过的场景:漕工们顶着寒风修堤,而税吏在暖阁里高谈"为民请命"。当下提笔写下五言排律: 《赋得檐马声》 "虚檐悬铁马,空作不平鸣。 飒飒随风转,铮铮带雨清。 惊涛沉砥柱,大厦赖榛荆。 莫效商女唱,江河日夜声。" 尾联暗用杜牧"商女不知亡国恨"之典,将"檐马"比作空谈误国的朝臣。 写完最后一个字,贡院上空突然滚过一道闷雷——春雷惊蛰,正是放榜的吉兆。 会试共三场九日: 首场考《四书》义三道、《五经》义四道; 次场考论、判、诏、诰等实务文体; 末场才是五道策论。 最后一日考策论时,张时安已瘦了一圈。 臭号虽每日清理,但连续九日的腌菜硬馍与隔壁"交响乐",让再好的胃口也消磨殆尽。 他裹紧棉袍,看向压轴一题: "问:漕运、盐政、边屯三者,何以统筹" 这是要将他的《漕弊策》架在火上烤! 笔走龙蛇间,他仿佛听见三皇子的声音:"别怕得罪人,父皇要的就是这把火。" "请以漕运之利养边屯,以盐政之税补漕亏。 具体有三:一曰'漕盐互易',准漕丁贩私盐抵工钱;二曰'军屯联运',调边军护漕船以省饷银;三曰…" 写到关键处,忽闻隔壁传来"砰"的倒地声——有人晕厥了。 胥吏们匆匆抬人出去,脚步声与哀嚎声久久不散。 张时安岿然不动,笔下愈发凌厉: "...三曰'火耗归公',各省漕粮折色银两,由巡漕御史直解户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