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悲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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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这时的慕秉辰，早已经听不清。 只觉得意识如坠迷雾，心口处虽仍有隐隐作痛之感，但比起之前被长枪贯穿的剧痛，已好了太多。 耳边传来模糊不清的碎碎念，像是有人在焦急地低语，又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屏障，怎么也听不真切。 他努力想要睁开眼睛，却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束缚，眼皮沉重得如同灌了铅，无论如何也无法睁开。 不知过了多久，慕秉辰终于在黑暗中捕捉到一丝光亮，那光亮如豆，却像是指引他回归现实的灯塔。 他拼尽全力，缓缓睁开了双眼。 “……” 入目是熟悉又陌生的景象，他发现自己身处一间布置简单却整洁的房间，阳光透过窗户轻柔地洒在床榻之上。 慕秉辰望着帐顶暗纹，喉间泛起阵阵腥甜。他勉力支起上身，将苍白的手掌探入流泻的晨光中。 指节如枯枝，透过半透明的皮肤。 青色血管下，奔涌的金红暗流。 胸腔传来陌生的震颤，一下，又一下。那悸动不似寻常心跳，倒像是有人持着烧红的烙铁，反复炙烤他的肺腑。 每一次跳动，都伴随着细密的刺痛。 慕秉辰猛然按住心口，绣着云纹的寝衣下，新生的伤疤正随着脉搏明灭，灼得他眼前阵阵发黑。 “吱呀——” 雕花木门轻启，沈宜修手持药盏款步而入。月白广袖扫过鎏金铜炉，氤氲的药香裹着檀香扑面而来。 他将青瓷碗搁在梨木几上，指尖蘸着凉水试了试温度，温声道，“秉辰，这药，快趁热喝了。” 慕秉辰盯着师兄腕间缠着的素白绷带，那绷带边缘还沾着暗褐血迹，忽然猛的抓住了沈宜修的手腕。 “师哥，师尊何在” 沈宜修瞳孔微缩，很快又恢复温和笑意，轻轻拍了拍慕秉辰的手背，柔声道，“师尊……在闭关调养呢。” “调养么” 慕秉辰突然笑出声，笑声里带呜咽。 他扯开衣襟，心口狰狞的伤疤赫然显现，金红灵力如蛛网蔓延，“这分明，是换我性命的秘术！” “师哥，你也要骗我么” 沈宜修面色不变，依旧温和地注视着慕秉辰，轻声道，“秉辰，莫要胡思乱想。你先将药喝了，等身体好些，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说着，他端起药碗，递到慕秉辰唇边。 慕秉辰与他对视良久，最终移开视线。 “……” 垂下眼睫，顺从地饮下汤药。 苦涩的药味混着血腥气在舌尖炸开，慕秉辰却只是安静地吞咽，仿佛已经耗尽了所有的力气与情绪。 此后的日子，皆是如此。 沈宜修每日按时送来汤药，说着安慰的话语，而慕秉辰则安静地喝药，不再追问师尊的去向。 两人之间弥漫着一种压抑而沉默的氛围，谁都没有再提起陆岑，仿佛这个名字是禁忌。 一旦触碰，就会引发不可收拾的伤痛。 庭院中的梨花白树，悄然绽放。洁白的花瓣在风中轻轻摇曳，宛如雪花飘落。 在远离房间的后山，有一座新坟。 夙和靠在坟前的梨花白树下，手中握着酒壶，仰头灌下一大口烈酒，辛辣的液体顺着喉咙流下。 “……” 四周静谧，风拂过花瓣发出簌簌声，洁白如雪的梨花纷纷扬扬地飘落，像是为这座新坟披上了一层哀伤的纱幔。 夙和手中握着酒壶，眼神迷离。 仰头，又猛灌下一大口烈酒。 “早就算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了……”夙和喃喃自语，声音带着几分醉意，又透着无尽的悲凉。 他抬起头，望着那纷纷飘落的梨花，眼神空洞，仿佛透过这漫天飞花，能看到陆岑那熟悉的面容。 “可为什么这里……”他缓缓抬起手，用力地捂住心口，像是要将那钻心的疼痛硬生生地按下去，“还是会痛……” “师尊，是我太自私了……” 夙和的眼眶泛红，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我想把你留在身边，却又想你回家……” 他的声音渐渐哽咽，脑海中不断浮现着陆岑的点点滴滴，那些与师尊相处的日子，此刻都成了最锋利的刀刃。 一下又一下，割着他的心。 “算到你不属于这里，总有一天要回去……可为什么，为什么要以这样的方式离开……” 夙和的拳头紧紧攥着，指节泛白。 “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我有多爱你……” “师尊……” 一阵风吹过，将更多的梨花吹落，落在他的肩头、发梢，也落在那座冰冷的坟茔上。 夙和缓缓站起身，身形摇晃。 显然，已经醉得不轻。他脚步踉跄地朝着庭院的方向走去，每一步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都是因为他……若不是慕秉辰，师尊怎么会死……”夙和的眼中闪过一丝恨意，他握紧了拳头，仿佛下一秒就要将这份恨意发泄在慕秉辰身上。 当他摇摇晃晃地回到庭院时，一眼便看到了坐在房间里的慕秉辰。怒火瞬间涌上心头，他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 沈宜修听到动静，连忙从屋内走出。 “夙和……你醉了！”沈宜修双手用力地抓住夙和的肩膀，试图让他清醒过来。 “放开我！”夙和用力挣扎着，眼神凶狠地盯着慕秉辰，“都是他！若不是他，师尊怎么会死” 慕秉辰听到这话，身体微微一震。 他缓缓站起身，望着夙和。 眼中，满是痛苦与自责。 “夙和，冷静点！”沈宜修加大了手上的力气，试图将夙和拉开，“师尊的离开，不能怪任何人……” “师兄，放开我！” 夙和用力挣扎着，眼神凶狠地盯着慕秉辰，“都是他！若不是他，师尊怎么会死若不是慕秉辰舍不得伤害慕弘业，选择硬抗，师尊也许就不会死！” “夙和，不许再说了！” 沈宜修眉头紧皱，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他拉住夙和，试图阻止他继续说出那些伤人的话。 “为什么不能说我说的都是事实！” 夙和红着眼，醉酒的他，想要挣脱沈宜修的束缚，“他的优柔寡断，他的兄弟情义，害死了师尊！” “夙和，够了！” 沈宜修的声音陡然提高，平日里温润的面容此刻也染上了几分怒色，“事情已经如此，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然而，此刻的夙和，已被痛苦与愤怒蒙蔽了理智，根本听不进沈宜修的劝阻。 他双眼通红，像是一头被激怒的野兽，猛地挣脱开沈宜修的双臂，朝着慕秉辰冲了过去。 “你！畜牲！” 夙和怒吼着，一拳狠朝着慕秉辰砸去。 慕秉辰见此，并没有躲避。 “砰”的一声，夙和的拳头重重落在慕秉辰的脸颊上，将他打得侧过身去，嘴角瞬间溢出一丝鲜血。 “夙和……！” 沈宜修见状，赶忙上前。 再次紧紧拉住夙和，用力将他往后拖。 “夙和，你冷静点！” 夙和一边挣扎，一边嘶声咆哮，泪水不受控制地从眼眶中奔涌而出，“师尊为了救他，连命都没了，他怎么能心安理得地活着” 沈宜修拼尽全力，终于将夙和拉开。 夙和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眼神中依旧燃烧着愤怒的火焰，死死盯着慕秉辰。 慕秉辰缓缓站直身子，用手擦去嘴角的血迹，他看着夙和，声音沙哑而苦涩，“若能换回师尊，我这条命拿去便是……” “你的命你的命能抵得上师尊的命吗”夙和怒极反笑，笑声中满是悲凉与绝望。 沈宜修看着两人，心中满是无奈与悲痛。他深知此刻的夙和，早已陷入痛苦的深渊，无法自拔。 “夙和，别再冲动了。” 沈宜修轻声劝道，语气中带着丝疲惫。 夙和苦笑着，用力挣脱开沈宜修的手。 随即，转身朝着庭院外冲了出去。 他脚步踉跄，身影在纷纷扬扬飘落的梨花中显得如此孤独而绝望，不一会儿便消失在了两人的视线里。 “……” 沈宜修看着夙和离去的方向，微微叹了口气，然后转过头看向慕秉辰。 此时的慕秉辰依旧呆呆地站在原地，眼神空洞地望着远方，脸上的那片淤青在洁白的梨花映衬下，显得格外刺眼。 “秉辰……” 沈宜修轻声唤道，声音里满是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