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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虚宗的月光,总带着松脂的清苦。 李敛坐在藏经阁的窗前,指尖摩挲着手中的银铃。铃身被磨得发亮,棱角处泛着温润的光,是他这些年反复摩挲的痕迹。 楼下传来奉一录处理宗门事务的声音,夹杂着弟子们练剑的呼喝,一派生生不息的景象。 可这些热闹都像隔着层琉璃,看得清,摸不着,他总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魂魄还落在忘川河畔的三生石旁。 “咳……” 喉间泛起熟悉的痒意,他下意识捂住嘴,指腹触到微凉的皮肤,才惊觉自己又在发呆。 案上摊着的《阵法精要》被月光照得泛白,墨迹里仿佛浮着肆知遥的影子——当年他总爱在这里打瞌睡,头一歪就靠在李敛肩上,发间的草木香混着墨香,无忧无虑。 “……” 李敛抬手按了按眉心,那里还残留着流萤渡入血脉时的暖意,可这暖意越盛,心口的空洞就越清晰。 他以为带着肆知遥的骨血往前走,是对他的成全,却没料到思念会像藤蔓,在每个寂静的夜里疯长,缠得他喘不过气。 “阿肆……” 银铃被指尖捻得轻响,叮铃一声。 李敛垂下眼眸,看着铃身映出的自己——乌发如新,眉眼间的皱纹淡去,可那双眼睛里的空茫,比在忘川时更甚。 他看着银铃,眼眶情不自禁湿润,哽咽在喉咙,“阿肆,我回家了……可你呢你去了哪里” “……” 李敛回来了,回到了这个肆知遥用命护着的地方,却永远弄丢了那个能让他笑得鲜活的人。 “阿肆……我的阿肆……”他轻声唤道,声音在空荡的藏经阁里打着旋,撞在书架上,碎成一片死寂。 窗外的风卷着松针掠过窗棂,像谁在窗外驻足,带着熟悉的草木香,却在他抬头的瞬间消散无踪。 眼泪毫无预兆地落下来,砸在银铃上,晕开一小片湿痕。他慌忙抬手去擦,指尖却抖得厉害。 越擦,泪越汹涌。 “……” 这些年在忘川,他以为自己流干了所有眼泪,原来只是把它们攒着,留到回到这里,留到每个与记忆撞个满怀的夜里,决堤而下。 他想起肆知遥总爱偷藏些新奇玩意儿在藏经阁的暗格里,有次是颗会发光的夜明珠,有次是块嚼起来发苦的野参,还有次,是半块用荷叶包着的桂花糕。 那时的奉李敛,被兄长束缚无自由。 肆知遥便将世间之物,带给李敛。 “……” 李敛起身,凭着记忆摸索到书架后那道松动的木板。暗格里积着薄薄一层灰,空无一物。 也是,又十年了。 李敛跌撞着扑回书架,指尖在暗格积灰里胡乱刨挖,可他像感觉不到似的,疯了似的往深处探。 “有……有东西……” 他含混地笑,酒气混着哭腔喷在木板上,晕开一小片湿。指尖终于勾到了边角,猛地一扯,一叠泛黄的纸卷随着灰簌簌落下,砸在满地酒液里。 这是……是信 这是肆知遥的字迹,可这字迹却比记忆里潦草得多,墨痕时深时浅,像是写着写着停了无数次,又像是握着笔的手在抖。 李敛跪在地上,手指哆嗦着去捡。 纸页被酒泡得发皱,墨迹晕开了些,可那“阿敛亲启”四个字,还是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指尖发麻。 “诀别书……”他念出声,舌头打了结,“你写这个做什么……你不是说……说会摇着铃来见我吗……” 第一页,墨迹最浅。 似是,刚落笔时的犹豫。 “阿敛,见字如面。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大抵已经替你顶了罪。别慌,也别怨,是我自己愿意。” “能护着你,是我这辈子最体面的事。” 李敛的呼吸猛地顿住,酒意瞬间醒了大半。他忽然想起那天山谷里的风,肆知遥站在他身前,玄色衣袍被剑气掀得猎猎作响。 他说,“阿敛,你杀我罢。” “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你是宗主的弟弟,你生来便有使命在身,我不过如蜉蝣草履,为你死而无憾。” “……” 第二页,墨色深了些。 有几滴晕开的痕迹,像溅上的泪。 “阿敛,你还记得十二岁那年的雪吗你发着高烧,我把暖裘给你,自己冻得缩在柴房。” “其实我没告诉你,那天夜里我咳得厉害,怕你担心,就躲在柴堆后面数柴火,反正哄你开心,比什么都重要。” “你总嫌我藏些破烂玩意儿,可那夜明珠是我翻了三座山找到的,想着你夜里看书费眼。” “那野参是我跟药农换的,听说能补灵力,怕你练剑累着;那桂花糕……是镇上王婶新做的,我没忍住先尝了半块,剩下的想给你,却没想到放馊了……” 李敛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呜咽。 原来那些被他笑着嫌弃的“破烂”,每一件都藏着这样深的心思。他想起自己总爱抱怨肆知遥把暗格塞得乱七八糟,却不知道那里面塞满的,是他见不到的人间。 是肆知遥,掏出来的真心。 第三页到第七页,写得密密麻麻。 全是,琐事。 写他偷偷在李敛的剑穗里织了护心咒,写他每次替李敛顶罪被长老罚抄经文时,其实心里在想“阿敛今晚会不会偷溜来看我”。 …… “阿敛,你总说欠我的。其实我该谢你,谢你让我觉得,这短短二十多年的人生,不是白来的。” 第八页,墨迹突然重得像要透纸而出。 字字句句间,满是挣扎。 “阿敛,我知道你会怪自己,会去找我。答应我,别去好么忘川路远,轮回苦长,我不想你为了个魂魄不全的我,把自己耗成枯骨。” “你该好好活着,看桃花开,看雪落下,看太虚宗的弟子们长大,看这人间所有我没来得及带你看的风景。” “奉一录那家伙嘴硬心软,他会护着你。你别总跟他犟,他鬓角的白头发,比你以为的多得多。” “……等你老了,要告诉徒弟们,这铃是当年最好的朋友送的,他叫肆知遥,是个……很厉害的人。” 最后一页,只有短短几行,字迹轻得像叹息,却被反复描摹过,纸页都磨出了毛边。 “阿敛,我其实很怕死。怕再也见不到你,怕你忘了我,怕这封信你永远看不到。” “可一想到,我能换你活着……” “好像……也没那么怕了。” “阿敛,若有来生,换我等你吧。等你走过奈何桥,等你喝完孟婆汤,等你记起我……” “若是记不起,也没关系。” “我认出你就好。” 李敛捧着信,突然笑出声,笑着笑着,眼泪像决堤的洪水,砸在纸页上,和几十年前的墨痕混在一起。 九页纸,写尽了肆知遥的十年。 “阿肆……” 李敛低声唤着,痛苦如影随形。 记忆越往上,越痛苦。 原来肆知遥把每一步都算好了,连他会愧疚,会去忘川,会跟奉一录犟嘴,都算得清清楚楚。 原来他守着的执念,早就被对方看破。 原来那句“等你找到回家的路,我摇着银铃来接你”的承诺,是肆知遥笃定李敛不会喝孟婆汤。 便用这句话,让李敛在忘川多撑了十年,撑到奉一录来接他,撑到他终于肯回头…… “肆知遥……你这个骗子……!” 李敛的眼泪滴滴答答落在信上,那上面仿佛还残留着肆知遥的气息,草木香混着墨香,和他记忆里的一模一样。 此时此刻的记忆,波涛汹涌。 他想起忘川河畔那盏灯碎时,流萤涌进血脉的暖意;想起回到太虚宗后,每次摸到银铃时的悸动;想起窗外掠过的风,带着熟悉的草木香…… 原来,他从不是一个人。 肆知遥的爱,从来都不是说说而已。 李敛抱着信,在地上蜷缩成一团,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信纸上,照亮了最后那句被墨迹晕开的“阿敛,我爱你”。 藏经阁里静,只有他压抑的哭声。 他攥着信的手猛地收紧,他想站起来,想找个地方把这些信好好收着,想珍藏世间最贵重的珍宝。 可腿像灌了铅,刚撑起半截身子,脚下便被散落的酒坛碎片一绊,整个人重重往前扑去。 “唔——” 掌心狠狠砸在地上,先是一阵麻木,随即传来钻心的疼。他下意识蜷起手指,却摸到一片冰凉的碎裂感——那枚被他摩挲了十数年的银铃,竟在刚才的撞击下裂成了数瓣。 细小的流珠混着尖锐的铃片深深刺进掌心,血珠瞬间涌了出来,顺着指缝往下淌,滴落在散落的信纸上,晕开一朵朵刺目的红。 李敛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 “……” 掌心的皮肉翻卷着,银铃的碎片嵌在血肉里,疼得他指尖痉挛。可这点疼,远不及心口那瞬间被掏空的绝望。 那是肆知遥留给他,最后的念想了。 是忘川十年里支撑他活下去的微光,是回到太虚宗后每个寒夜的慰藉,是他与那个早已消散的人之间,唯一还能攥在手里的联系。 可现在,连它也碎了。 “不……” 李敛的声音轻得像梦呓,他颤抖着想去捡那些碎片,指尖刚触到,便被锋利的边缘划得更深,鲜血涌得更凶。 “怎么就碎了呢明明还好好的……” 他像疯了一样去拢那些碎片,掌心的血蹭得满手都是,也染红了散落的信纸。肆知遥写下的那些温柔字句,也被血色浸透。 “为什么……连这个都要夺走……” 李敛的肩膀剧烈地颤抖着,眼泪混合着掌心的血,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溅起细小的血花。 呼吸像是被无形的手攥住,猛地一窒。 李敛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只有粗重的气音从喉间挤出来,带着血腥气的哽咽卡在肺腑,闷得他眼前发黑。 心口的疼像海啸般翻涌上来,瞬间淹没了四肢百骸。他再也撑不住,浑身一软,顺着书架滑落在地。 后背撞在冰冷的书架上,那些堆叠的经文硌得骨头生疼,可他连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就那么躺在满地狼藉里,眼睛睁着。 泪水模糊眼眶,什么也看不清。 月光透过窗棂,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斑,像极了忘川河畔那些抓不住的流萤。 掌心的血还在流,顺着手臂蜿蜒而下,在袖摆上洇开大片深色的痕迹。银铃的碎片深深嵌在肉里,可他似乎感觉不到疼了。 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空茫,从心口蔓延开来,漫过喉咙,漫过眼眶,漫过四肢百骸。 好累,好痛苦,好绝望。 此时此刻,李敛已经找不出词来形容。他只觉得现在,累得连呼吸都觉得费力,累得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他想起忘川十年的寒夜,想起谷口那道挡在身前的玄色身影,想起暗格里的桂花糕,想起信上那句被描摹了无数次的“我认出你就好”。 ……这些画面像走马灯似的在眼前转,转得他头晕目眩,可此时此刻他只想闭上眼歇一歇。 或许,这真的只是一场梦。 一场做了太久太久的噩梦。 等他睡够了,醒来时,说不定还能看到肆知遥趴在案上打瞌睡,头歪着,发丝蹭着他的肩,发间的草木香混着墨香,和当年一模一样。 他会笑着推醒他,嗔怪一句“又偷懒”,然后看他迷迷糊糊地抬头,眼睛亮晶晶地递过来半块桂花糕,说“阿敛你尝尝这个,这个好吃。”。 那……多好啊。 李敛的眼皮越来越沉,胸口的起伏渐渐平缓下去,连那粗重的喘息都轻了。他的手还保持着攥着信纸的姿势,血与泪在纸上晕开,将那句“阿敛,我爱你”浸得愈发模糊。 窗外的风又起,松针簌簌落在窗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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