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孤注一掷的钱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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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县城,黄家别院。 林昭正坐在院中石桌旁温书,手里捧着一本《大学章句》,眼神却有些飘忽。 昨日与老师的那番对话,让他心中始终有些不安。 魏源明显察觉到了什么。 那种审视的眼神,就像一只经验丰富的老猫,在饶有兴致地盯着一只自以为隐藏得很好的小耗子。 “少爷。” 张德才从院门外快步走进来,手里拿着一封信。 “家里来信了。” 林昭接过信,看到那熟悉的、由王掌柜代笔的字迹,心中一动,立刻拆开。 信纸展开,父亲林根那愁苦的声音仿佛透纸而出: “昭儿,为父遇到了个天大的棘手事。咱家青云阁想改造,隔出前后两间,前面还卖文房四宝,后面卖些山货补贴家用。可那个叫鲁一痴的老木匠,死活不肯动手,还把为父骂了个狗血淋头,说为父是只认铜臭的俗物,糟蹋他的手艺……” 林昭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那句糟蹋手艺,像根刺一样,从纸上跳了出来。 “张叔,这信什么时候到的” “刚刚聚源斋的伙计送来的。” 张德才看着林昭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少爷,家里可是出了什么事” 林昭没有回答,只是将信递了过去。 张德才接过一看,顿时也皱起了眉头。 “这个老木匠,脾气怎么这么犟东家都亲自提着酒肉上门了,他还把人往外赶” “张叔,你不懂。” 林昭站起身,在院中踱了几步,眼中闪过思索的光芒。 “匠人,有匠人的骄傲。” “特别是鲁一痴这种技艺已臻化境的老师傅,他们看重的,从来不是钱,而是自己作品的魂。” 张德才还是不解:“可东家只是想改造一下铺子,隔一堵墙而已,又不是要拆了重建,至于吗” 林昭摇了摇头,他走到院中那株梧桐树下,仰头看着枝叶间洒落的斑驳光影。 “在他眼里,青云阁不是一间铺子,是他的心血,是他的一件艺术品。” “父亲要在里面卖沾着泥土的山货,在他看来,就等于有人想在传世名画上,添一笔俗不可耐的狗尾巴。” 张德才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那……要不我回去一趟,找那鲁老头好好说道说道” “不必。” 林昭忽然转过身,眼中闪烁着明亮而自信的光芒,那是“鉴微”开启时特有的神采。 “张叔,研墨,铺纸。” “少爷要写回信” “不。”林昭走向书案,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我要画图。” 张德才虽不明所以,但还是立刻去准备笔墨纸砚。 林昭立于书案前,闭上眼睛。 在“鉴微”的辅助下,青云阁的每一个梁柱,每一处卯榫结构,都在他脑海中以最精确的方式重构。 同时,无数现代中式园林与室内设计的精妙布局,如潮水般涌现。 隔断,从来不意味着粗暴的分割。 真正的设计,是在有限的空间里,创造出无限的层次、光影与韵味。 林昭提起笔,饱蘸浓墨,笔尖在雪白的宣纸上游走。 他一边画,一边对身旁的张德才解释。 “张叔,你看,我们不砌墙,我们造景。” “这不是隔断,这是藏与显的艺术。” 他在图纸的空白处,写下一行飘逸的小字: 雅俗分明,清浊异流,于方寸间,另见乾坤。 画完图,林昭又提笔写信: “父亲大人膝下: 儿在县城安好,勿念。闻父亲为青云阁改造之事烦忧,儿有愚见一二。 鲁师傅乃当世奇匠,其所重者非金银,而在技艺之心。欲打动此等人物,当以其所好攻之。 强行隔断,确如师傅所言,乃是破坏。然儿有一计,非但不破,反而可令青云阁更增一分神韵。 此法,名为藏显之法,前雅后朴,相得益彰,此非破坏,实乃升华也。 儿已绘制草图一份,请父亲即刻持此图,再去拜访鲁师傅。 切记,此行非为求其做工,而是诚心诚意,请其品评、指正此设计之优劣。 若师傅乃真正匠人,见此巧思,必技痒难耐,自会主动提出改进之法。届时,父亲再顺势恳请其亲自动手,必能事半功倍。 说服匠人,当以艺,而非以利。此理,万望父亲谨记。 不孝子昭,拜上。” 写完,林昭将图纸与信纸小心折好,一并装入信封,递给张德才。 “张叔,找最快的信使送回去,此事,宜早不宜迟。” 张德才接过信封,只觉得沉甸甸的,他看着自家少爷,满眼都是叹服。 ...... 百草堂后院,药房。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药味。 三个老药师围着一堆废弃的药渣,神情颓败。 “不行,完全不行。” 年纪最长的李药师声音沙哑,他行医四十年,从未如此挫败过。 “那林家的安神粉,成分看似单一,却仿佛自成一个天地。我们的方子连它的边都摸不到。” “砰!” 房门被粗暴地推开,满面油光的钱管事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小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怎么样仿出来了没有!” 他的声音尖利,像一把锥子刺破了药房的沉寂。 三个药师沉默着,摇了摇头。 钱管事的脸色瞬间垮了下来,那张胖脸上的肉都在抽搐。 “废物!通通都是废物!” 他指着三个加起来超过一百五十岁的老药师,破口大骂。 “百草堂养着你们,是让你们吃干饭的吗一个小小的安神粉,三天了,连个屁都仿不出来!” 李药师脾气最硬,猛地站起身,气得胡子直抖。 “钱管事!你可以侮辱我们,但不能侮辱医道!那药方闻所未闻,非人力可强求!” “我不管什么医道!” 钱管事一脚踹翻了旁边的药篓,草药滚了一地。 “我只知道,再拿不出安神粉,陈员外他们就要去告我们!到时候,百草堂的招牌就砸了!我们所有人都得滚蛋!” 他喘着粗气,从怀里摸出一个新配方,狠狠拍在桌上。 “这是我让你们配的新方子,立刻给我包装起来,明天就当安神粉卖!” “什么!” 三个药师脸色大变。 最年轻的赵药师抢过药方一看,手都抖了。 “钱管事,你疯了!这上面的剂量,是寻常安神药的三倍!这是虎狼之剂!会吃死人的!” “死不了!”钱管事眼露凶光,压低了声音。 “最多就是睡得久一点!总比我们一起饿死强!” “不行!”李药师一把将药方夺过来,撕得粉碎。 “我们是医者,不是谋财害命的屠夫!这药,我们绝不会配!” 钱管事看着满地纸屑,气得浑身发抖,脸上的横肉扭曲成一团。 他忽然笑了,笑得阴森可怖。 “好,好啊。” “你们有骨气,你们是神医。” 他一步步逼近,盯着李药师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 “你不配,有的是人配。” “你不卖,我亲自来卖!” 说完,他猛地转身,冲着门外嘶吼。 “来人!把药房里所有酸枣仁、远志、朱砂,全部给我搬到前堂!我亲自盯着人配药!谁敢不从,立刻给我卷铺盖滚蛋!” 门外的伙计们噤若寒蝉,不敢不从。 钱管事摔门而去,留下震耳欲聋的巨响和三个呆若木鸡的老药师。 药房里,死一般的寂静。 许久,王药师才颤抖着声音说:“他……他疯了,他真的疯了……” “他不是疯了,他是被钱烧坏了良心!”李药师气得嘴唇发白。 一直沉默的赵药师,眼中却闪过一丝决绝的光芒。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两位师兄。 “不能让他这么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