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你可真是个小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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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越城县衙。 书房内,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陈年纸张和霉变混合的气息。 魏源从案头另一侧,抽出几份纸页泛黄的卷宗,随手扔在林昭面前。 “看看这个。” “全是些前任县尊判结的糊涂账。” “张家告李家侵占祖田半分,李家拿出地契,说那地是三十年前买的。” “王老汉状告乡绅赵员外,说他家的水渠改道,断了自家水田的源头。” “两个村子为了一片无主的滩涂地,械斗了三回,伤了十几个人。” 魏源靠在宽大的太师椅背上,双手抱胸,下巴朝着那几份卷宗点了点,眼神里带着一丝考校的玩味。 “你,来当一回县太爷。” “把你的判词,写在纸上,让为师看看你的成色。” 林昭没有丝毫客气,伸手拿起了最上面的一份卷宗。 张、李两家的田地纠纷。 林昭的目光扫过卷宗,地契是真的,但地契上的界址写得含糊不清,只说“东至大柳树,西至老石磨”。 三十年过去,柳树早就被雷劈了,石磨也被人搬走了。 前任县令的判决是各退一步,一人一半,典型的和稀泥。 林昭提起笔,饱蘸浓墨。 “判张、李二家,于争议之地共植新柳一株。” “树活,则地归天,两家共享荫凉;树死,则地归官府。” “两家若对此判决仍有异议,可自愿出资,为本县丈量全县田亩,以正天下视听。” 魏源凑过来看了一眼,眉毛猛地一挑。 这判词,初看简直是荒唐胡闹! 可他再一品,却咂摸出点别的味道。 共植一株树 这是逼着两家从死敌变成盟友,谁要是敢暗中把树弄死,土地就彻底没份,谁也别想得到! 至于最后那句“丈量全县田亩”…… 这简直是把刀架在两家脖子上!谁敢为了这半分薄田,去干这种得罪全县所有乡绅豪强的脏活 这判词一出,保管两家立刻偃旗息鼓,回去拜把子都来不及。 魏源不动声色,又看他判第二个案子。 王老汉与赵员外。 前任的判决是赵员外补偿王老汉十吊钱,息事宁人。 林昭的判词更绝。 “查,赵员外家祖坟风水。” “传言其祖坟乃玉带缠腰之贵格,主后代富贵不绝。然今水渠改道,恐有斩断龙脉之危,是为大不孝。” “着令赵员外即刻将水渠恢复原状,以全人子孝道,以保家族富贵。” 魏源看到这里,嘴角都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这小子,真他娘是个刨人祖坟的小天才! 他根本不跟赵员外谈什么律法,不讲什么民生,直接用风水说事! 你赵员外不是信这个吗你不是想让你家世代富贵吗 好啊。 为了你家那几亩水田,把你祖宗的龙脉给断了,这买卖,划算吗 这判词只要往衙门口一贴,赵员外就算不信,也得捏着鼻子把水渠给改回来。 否则,不用官府动手,他族里那些眼巴巴盼着沾光的叔伯兄弟,就能用唾沫星子把他活活淹死! 魏源拿起最后一份判词。 两村械斗。 林昭写道:“判械斗之滩涂,一半建义学,一半修祠堂。” “两村子弟,共同入学,不分彼此,同拜先师。” “两村祖宗,共奉一堂,同享香火,不分贵贱。” “若再有械斗之举,则为不敬先师,不孝祖宗之大逆。两村所有秀才、童生,一体禁考十年!” 魏源手里的茶杯停在了半空,久久没有放下。 用教育和宗族这两条最坚韧的绳索,把两个世代结仇的村子,硬生生地捆绑在一起。 最毒的,是最后那句禁考十年! 这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这一招下去,别说械斗了,村里但凡有哪个愣头青敢提一个打字,立刻就会被全村那些指望儿子光宗耀祖的老少爷们打断腿! 魏源缓缓放下卷宗,看着眼前这个身高只到自己腰间的六岁孩童。 他忽然觉得,自己之前教他的那些所谓阳谋,跟这小子脑子里这些阴损到极致的招数比起来,简直纯洁得像个不谙世事的白莲花。 “你这些……”魏源清了清嗓子,想说一句不合礼法。 但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让林昭看那些血淋淋的卷宗,是怕他将来太过天真,不懂得保护自己。 今日再考他这些民事,是想看看这孩子在见识了官场的黑暗之后,心是冷了,还是变得更通透了。 如今看来,不仅是后者,更是通透得有些过头了。 “老师,”林昭抬起头,那双眼睛清澈见底,偏偏说出的话却老辣横秋。 “学生以为,断案如治水。” “律法是堤,人心是洪。” “堤固然要修,但有时候,顺着洪水的性子,给它挖一条新的河道,远比用蛮力硬堵,要省力得多。” 魏源沉默了。 他死死地盯着林昭看了许久,忽然笑了,笑得有些无奈,又有些释然。 “好一个顺着水的性子。”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 “看来,为师以后,是不用再担心你会被哪匹惊马踩死了。” “你这小子,将来不把别人变成那匹惊马,就算他们祖上积德了。” 就在魏源在书房里为自己弟子的心性而心潮起伏时,一场由林昭无心插柳引发的风暴,早已在县城的另一端轰然引爆。 县城,百草堂。 新任总掌柜周大福端着新换上的景德镇白瓷茶杯,轻轻吹着浮在碧绿茶汤上的嫩芽。 他心里正美滋滋地盘算着,回头该备上何等厚礼,再去拜会一下那位新晋的案首林公子,把这条线牢牢抓在手里。 两个穿着靛青色布袍的男人,一前一后,悄无声息地跨进了门槛。 两人面无表情,眼神锐利。 周大福心里咯噔一下,脸上的笑容却愈发和气:“二位客官,是抓药还是问诊” 为首的那个男人没有说话。 他只是从怀里掏出一块乌木腰牌,用两根手指捏着,轻轻在柜面上一放。 “啪。” 牌子上,一个龙飞凤舞、鎏金镶边的“苏”字,周大福的眼皮猛地一跳。 江南苏家!总号的人! 周大福面皮猛地一紧,连忙从高高的柜台后绕了出来。 “不知是总号的爷们驾到,小的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周掌柜,”为首的男人收回腰牌,声音平淡。“我们奉家主之命,来查一件事。” “青山镇分号的钱管事,是你手底下的人,没错吧” 周大福的脑子里,算盘珠子瞬间拨得飞快。 那个姓钱的,是南边总号一位大人物硬塞进来的关系户,平日里油滑得很。 现在看这两位爷的架势...... “是,钱管事年前刚到任上,做事……还算勤勉。不知二位爷……” “勤勉”另一个男人忽然冷笑一声。 “他私自篡改药方,拿虎狼之剂当安神良药卖,这也叫勤勉”